“什么下手?别人想钻还钻不进去呢!可如今这么大块馅饼掉你嘴里你愣是不要——”瓜尔佳氏咬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儿子一脑门:“你傻不傻啊!”
“我这叫大智若愚!别人不了解您还不了解?这深宫大院是小孩儿呆的地方么?我现在要上把我儿子送去,溥俊就是他们的下场!”
“你怎么这么拧,这么拧呀!”他妈咬牙切齿地使劲掐他胳膊,“这能比么?论血缘亲疏,你是他最亲最近的兄弟,他会让你儿子受半点委屈么?”
溥铦挣脱开自己妈的魔爪,一挽袖子,发现胳膊上全是掐痕,仿佛千百只蚂蚁在啃咬,疼得呲牙咧嘴地“咝咝”吸着凉气。
“你这老太太下手怎么这么恨哪!”
“你就是小时候打得太少了,现在才这么欠打!”瓜尔佳氏声色俱厉道:“这要是你二哥在,现在还有你什么事!”
“那您还是让他回来吧,我还真不想在这儿掺和!”溥铦只顾着看自己胳膊。
“胸无大志!”瓜尔佳氏一捋耳边的鬓发,气哼哼地坐到椅子上。
“我就这样了,一辈子不想别的,”他顶她一句:“知足常乐嘛,挺好。”
“你怎么跟你媳妇儿一样小家子气?一点大体不识!”
“噢,识大体就是卖孩子啊?那古今那帮卖儿卖女的都成至圣先师了。”
“你又说这样的混账话!”瓜尔佳氏再次被震怒,她像狼一样穷凶极恶地向儿子扑去:“你想气死我啊!”
溥铦抱头鼠窜,直奔屋外。他知道自己妈绝不会追出来丢人现眼,所以指着里屋说她:
“您说您这么悸动干吗?再这么苦苦相逼,我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了!”
“好大的口气!”老太太在里面气不岔地说:“越说越蹬鼻子上脸!”
“您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是谁跑到我这儿来要求的?”
瓜尔佳氏手拤着腰,喘匀一口气,口气稍微缓和地问:“那你说,怎么着你才答应?”
“起码……起码大家可以商量。”
“怎么个商量法?”瓜尔佳氏一掀门帘出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余怒已消了,可在溥铦看来
却仍心有余悸,跟见了鬼似的躲到一边。
“您别这么凶成不成?吓着我了!”
“我就要句准话!”
“这我还真不能给——儿子又不是我一人的!”
“怎么着?”老太太又瞪眼了,“你还要跟那丫头商量哪?!”
“毕竟是人家生的,不能一点儿招呼不打。再者说了,两个呢,送那个过去呀?”
“整个一没出息!”瓜尔佳氏厉声斥责他:“完全被老婆攥在手里了!”
溥铦嘿嘿一笑:“垂帘听政自古就有——也算咱家家风了。”
“少给我贫嘴!”老太太横他一眼:“明告诉你,这事儿你要是摆不平,就算你哥不和你计
较,我也铁定不会放过你!”
母亲走远后,溥铦刚才还显得疏朗的脸一下阴沉起来。他转身对管事的讲:“吩咐下去,谁要敢把中午的事向三奶奶透露一个字儿,立马给我滚出园子去!”
管事的诺诺称是,抬眼时他发现主子的眼睛里全是寒光,像冬天里狼的眼睛。
傍晚,不知从哪儿飘来了大朵大朵的乌云,把蔚蓝的天空撕扯得斑驳陆离,只有从未合拢的夹缝中,才能看到那纯净的颜色。很快,那点颜色也没有了,灰暗的天空让人只觉得阴森。
溥铦坐在家里那张大紫檀桌前削苹果皮,毓崢毓峰撑在桌面上眼巴巴地看他们爸如何化险为夷,把这苹果皮削得丝毫不差,薄厚均匀,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声。毓峰看得连嘴角的口水都没擦,那条晶莹的唾液在越聚越多的情况下,终于呈直线状,直直地坠在桌上。当然,他这不是馋的。
一直沉默的溥铦忽然开口了。他问他们:“你们喜不喜欢跟爸在一块?”
毓崢毓峰面面相觑,坐下,作凝神思索状,半天说:“还成吧。”
“怎么是还成?”溥铦大失所望,转而来找毓峰的茬:“你,把口水擦了!”
毓峰满不在乎,擦了口水,继续慢吞吞地说:“怎么说呢?你吧,没爷爷奶奶那么和蔼,没妈妈那么重要,可是呢,缺了你又觉得少了什么。特别是这个人,”他一指哥哥,一脸不屑:“他是特想你,你一晚下班,就缠着妈妈问爸爸呢爸爸呢……”
溥铦听了心里一美,看着毓崢问:“是不是啊?”
毓崢伙对弟弟的出卖非常恼火,脸都憋红了,又说不出什么。听到爸爸这么问,脸一扭,只一字儿:“哼!”
“小心眼。”溥铦笑着斜他一眼。
这时候,堂屋的门“咚”的一声,开了。闻声望去,文雪一步三晃地从外面进来,她把手上的大衣皮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晃晃悠悠地坐过来,看到父子三个时,她吃吃一笑,手抚着毓崢的肩膀,念念有词道:“好好,你们在排排坐吃果果?嗯?”说完低头亲了一下毓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