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没有拒绝两人的好意,客气地让两人小心回去,若有需要会找他们。
至于什么时候找,在何处找,三人也没有一个约定,就此匆忙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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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寺里有些时候了,天色已完全暗淡下来,月挂中空,像被切割过的银盘只剩一半,如霜雪般的光辉却不减分毫,蒙在一切目所能及的物什上,似乎要将所以得音声也都罩在这层银光之下。
但这层光芒本就柔软、冷静,不肯如日光傲慢强硬地承受它的施威,于是,宁知越紧着步伐行至寺门外,便听到一道含混不清却又粗鲁、暴躁的怒骂声。
“回去,回哪去……寺里?不……不去,到处都不得安宁,都是那个女人……对,就是她,丧门星……阿娘说的没错……都是她闹出来的事……搅和得大家都不安生。”
“阿弥陀佛,佛门净地,施主莫要口出狂言……”
“怎么,你们也替她说话……哦,对,她给了你们许多香火钱,你们还替她办事,在寺里办什么法事……”
“吴施主……”两个僧人拉扯着吴秋宗的胳膊纠缠许久,拖着人要往寺里去已生出几分不耐,闻此妄语更生几分气愤。
吴秋宗似有察觉,却浑不在意,挣扎着脱开两人束缚,提高声调:“我哪里冤枉你们了吗?寺里多了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大的祭台……办法事……”他冷笑几声,“心虚的吧……早做什么去了,人死的时候不闻不问,害了人命想着超度了。
“死了也活该……她也该死,闹得南漳县没一处安宁,我……我就要乡试了,张生也是,就因为她,许县令没了,韩刺史也没了,都没了,汜州全完了,我考不成了,都是因为她闹的,她怎么没死……”
突然,一瓢凉水兜头浇下来,冰凉的液体顺着脖颈溜进身躯,浸湿布料贴着肌肤,连着几个冷噤,吴秋宗觉得自己这几日来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清醒了。
他看清始作俑者,当即皱眉破口怒斥,“又是你,阴魂不散的,到底想做什么?”
随即,他看清宁知越面上嘲弄的笑意,“让吴郎君失望了,我不仅好好活着,还打算在南漳县多待上一阵子,以吴郎君现在这副模样,别说今年秋试,便是明年也有,只怕也是考不中了。”
“你……”吴秋宗面上一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今不过五月,离秋试还有五个月,这么长的时日足够朝廷重新任命新的官差,他那些担忧究其根源,根本是他自己心思不定,胡思乱想。
他想起自己方才酒劲上头时说的那些话,那些恶毒的咒骂,险恶的猜度,哪里还有一点读书人应有的体面。
两个僧人见他清醒,已不去理会他,恭谦地劝慰宁知越不要将这些妄语放在心上,更不必理会这些,他们会将此事呈予监寺和主持知晓,让其定夺如何处置此事。
吴秋宗面色惨白,他已经两回因醉酒在寺内闹事,上一次监寺找过他,虽未明言苛责训斥,话语之中难掩不满之意,这一次,纵使监寺不找他,闹了这么两回,日后寺里僧人要如何看他?
然这些与宁知越没多大关系了,两个僧人开了口,她也没必要留下来与吴秋宗多费口舌。
含笑与僧人告辞,往禅房方向走了几步,却芙蕖面色隐有焦急之色,左右盼顾地寻了来,等瞧清昏暗光线下宁知越的面孔,明显松了一口气,快步走来。
“娘子怎么来了这里……”
说话间,她瞧见宁知越身后的两个僧人与落汤鸡似的吴秋宗,想起前几日的事来,面露不虞,问宁知越:“他又对娘子出言不逊了?”
宁知越摇了摇头,一桩小事,料理过还记在心上做什么。
“没事了,回去吧。”说罢,又打断芙蕖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意图,岔开话题,问她:“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不是看着春杏的吗?”
提起春杏,芙蕖果然就没再理会吴秋宗这事,随着宁知越往回走,一边说道:“她实在古怪,但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宁知越孤身往寺外去之前,芙蕖一直瞧瞧盯着春杏。她说来寺里为亲人做冥诞,似乎真的只是为此事而来,诵经、拜佛、添香油、点长明灯……一直到暮色降下,都在寺内僧人的引导下围着几个佛殿转,待一切结束,她直言劳累,与她请示待会就不去宁知越身边伺候,回了屋里
再没出来过。
“她一直在屋里待着?”
芙蕖点头,“奴婢靠近她屋外,听了会动静,起初在屋里转来转去,又是水盆里搅和的水声,又是拧干布巾的动静,而后就熄了灯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