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步扑到妆奁台前,铜镜里的女子眼如秋波、面染红霞,勾起的唇角用手按住都难压下去。
她自己也惊奇,她竟这般欣喜吗?
她戳了戳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你笑的这么开心,他还悬着心呢?”
宁知越使劲揉搓着脸,试图散去脸上的温热,控制住自己过胜的情绪。
再等一会,等面上瞧不出红晕,喜色不那么浓厚了,再去找他吧。
她在心里定下这个愉快的决定,连续几个深呼吸,猛烈跳动的心似乎有了缓和,不禁开始思索待会见面后要怎么说。
是直接告诉他,好,我应下了,还是先故作苦恼纠结,让他着着一会急,逗他一下?
唔,虞循平日里就太板正,近来为了案子就很……沉闷……
刹那间,宁知越身躯猛然一阵,脑子里像有一一道惊雷炸开。
虞循诚挚热烈的情愫与突如其来的剖白一股脑将她包裹起来,与那些错乱复杂的诡谲阴谋隔绝开,连她自己也忘了她来汜州的目的,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再次将视线转向铜镜中的面孔上,红晕已然褪尽,眸中喜色不见,只余一点悲凉的碎光闪烁。
是她高兴过头,忘乎所以,青予死因未明,杀害她的凶手也还没伏法,更甚于还有那件事……
虞循眼中看到的,心里惦念的,是曾经的宁知越,若他知晓这段时日她做了什么,接下来又要做什么,难道不会对她失望?
就此罢了吧,她心里如此想着,等这件事了结,他会回到京城官复原职,实现他的抱负,她也会有自己的去处,但那地方绝不会是京城。
本就殊途,有什么可期望的。
如此想着,宁知越似又定下决心,再看镜中的面庞已蒙上一层阴郁。
看着看着,脑子里又钻出一个柔软的声音:真的要拒绝吗?反反复复三次的婉拒,他不都没有放弃你吗,明知道你隐瞒、欺骗,不还是一次次妥协,等着你主动开口?或许你将所有事都告诉他,他会体谅你、包容你,与你一同面对,最重要的是,他是这么多年来,除了阿姐、青予、玄素外,唯一真心待你,不离不弃,你真的舍得错过吗?
宁知越犹豫了……
另一道尖刻愤然的声音随即叫嚣着:你在犹豫,你竟然犹豫了,你凭什么以为虞循会一直包容你的所作所为?你忘了你是怎么被身边最亲近的人欺骗、背叛、利用、抛弃的吗?你忘了你曾经自以为是是如何逼死阿娘,害死青予了吗?曹荣父子一日不除,玄素一日都处在危险中,永远见不得光,你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宁知越颓然呆坐着,眼中那点碎光终于黯淡下来。
不能,她不能任性,她只有玄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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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空时,宁知越仍是无法作出抉择。
大喜大悲过后,心口空空荡荡,脑子里混乱成一团,她突然想去看看阿娘和青予。
寺内重兵驻守防范,近来没有夜禁,宁知越不必担心寺里各处关闭上钥。
平复过心绪,宁知越开了门,抬脚踏出门外,芙蕖正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看见她眼睛一亮,“娘子歇好了?来得正好,虞郎君来了,要见您……”
宁知越面上闪过一丝僵硬,很快恢复如常,正想着如何拒绝,芙蕖又道:“有一桩要事,与吴夫人有关的。”
两人同在寺中,调查同一桩案子,早晚都得见到,有些事她暂时不想面对,可总是会来的,或许见了面,她会知道如何处理。
宁知越平静地点了点头,让芙蕖带路。
分开不过一个时辰,再要见面时心境已天翻地覆,本以为经过方才一番思想斗争,心绪平稳,但真再看到虞循,宁知越只觉心尖在颤抖着。
虞循仍在正殿外两人此前驻足的地方停留,仰头远眺着高悬的明月,听到脚步声,向她看过来。
月色朦胧,附近灯火不够璀璨,堪堪够照见来往道路,宁知越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到那道灼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芙蕖将她引到正殿前便告退了,虞循身边也不见阿商等人,周围更没看见僧人出没,静谧得能听见晚风拂动花木,草丛蟋蟀嘶鸣。
宁知越攥紧拳走近,未免节外生枝,她几乎站定在虞循面前便开了口,“芙蕖说你有事找我,与吴夫人有关的?”
即便宁知越装得再镇定,虞循还是听出她语气的生硬与回避,心下顿生忐忑,借着月华端详着她的神色,说道:“嗯,阿商与羽书才打探回的消息,关系你的安危,不便耽搁,便唤你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