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阿娘的惊呼和连声呼救赶过来,让仆人去请大夫,他才恍恍惚惚地回了神,看着满地的鲜血皱了皱眉,大喝:‘贱人,我儿子要是没了,你也不用活着了。’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我觉得无比痛快,又感到悲哀,他的种种恶行注定了他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这就是他的报应,殃及了
我阿娘和未出世的弟弟,日后我也会受牵连,落不得一个好下场,这一家子,一个也逃不过。
“阿娘小产之后,他又恢复了旧态,对我们动辄打骂,最严重的一回是她将我阿娘打个半死,卧床养病数月,身子由此落下了病根,他也很少再回家中——贾家村他是常来,但从不归家,我和阿娘从村人口中听说,他在城里置了一座大宅子,买了许多奴婢仆人,甚至还添了几房妾室,妄想能有个儿子,哼,可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
“我想着他远离我们母女,我们也算太平了,只是他杀了那么多人,贾家村后山堆积如山的白骨始终是我心里梗着的一根刺,我不能让他连累我们,他犯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母女为他受着?就在这时我阿娘想让我给他服软,她说:‘你好歹是他唯一的血脉,他打你骂你但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他如今身份地位不一般了,你去求求他才能嫁个好人家。’
“真是可笑至极,和她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她全然不知他的真面目,过往的打骂竟然也能因为他的发迹一笔勾销,真是愚蠢。但她有一点说的有道理,我只有跟他服软才能接近他,从他身上拿到最有力的证据,我要揭发他,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要他死,再也不能祸及到我们。”
贾香薇顿了顿,目光幽亮得看向两人:“贾家村后山的庄园和尸体根本就不在他名下,他何尝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揭发引火烧身,那座宅子是贾家村其他村人名下的。这些年来他作奸犯科从不用自己的名义,打着回报贾家村的名义,明面上是给贾家村的人好处,暗地里哄骗他们签下那些死人的身契。
“那些蠢货得了好处,也不管旁的,一心一意地听他吩咐。真要是被发现,即便整个贾家村都被抓了,也绝对一点落不到他身上。而这些也是我数次抛下脸面去贾家求他救济时一点一点发现的。我看到他每夜每夜都在宴请宾客,他的座上客多是乡绅显贵,有时还有常平县的官员……”
虞循目光微缩,她看向自己的笑容里满是讽刺。
“我意识到,他现在的势力不一般了,与官场上的人有来往,若我去告发他,吃亏的反倒是自己。十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我就等着,暗中盯着他,借着我身份的便利留意与他接触过的人,听贾宅里的下人私下里的议论,坊里传出的消息,一点点摸索和揣测,得出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他们杀害了前州刺史,还意图安插自己的人在汜州府衙,便于他们继续行凶作恶。”
“我没见过韦刺史,但听过很多人说他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就是看着贾源和李开济对他尤为的忌惮,便知道这话不假。当时村子附近常有一个陌生男子徘徊,托辞对贾源有事相求,进村探望我和阿娘,打听了许多贾源的作为、行踪,不止我们家,他还走访了贾家村其他户。我知道,他不是一般人,目的也绝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有事相求。”
“那人可是姓姜?”
贾香薇点点头,“我也是后来知晓,他是韦刺史派来调查那些失踪的难民的。当时我只知道他要对付贾源,不管是谁,只要是贾源的死对头,我都能帮他,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扳倒贾源前,我不能暴露自己。我故作天真将贾家村每日夜里有马车经过的事告诉他,还与他说了后山里有一座庄子,他的调查因此有了重要线索。
“但贾源也很快发现了姜参军的秘密调查,他离开贾家村不久,贾源便再次踏足了贾家祖宅,目光慈善、语气温和,俨如深爱妻女的好丈夫好父亲,问我和阿娘姜参军都打听了些什么,我们如何应答,又一直往家中送细软补药,企图堵住我们的嘴。
“他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只能打动我阿娘,于我而言……我觉得很痛快,他也有今天,他也会有害怕的事。我突然后悔了,为什么没有将这些年我所知道的证据都告诉姜参军,我有物证,也查清了这些年里与贾源来往的那些人姓甚名谁,何时来了贾家村,做了什么事,那一日死了多少人……我全都知道,想忘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