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实妇人闻声扭过头,转过脸来时满面的怒气已散去,脸上堆着笑,一边往这边走,行到院外视线瞥见院子里宁知越几人,眼珠来回着在几人身上打转,口中应答着,“嫂子找我?什么事啊?”
老妇人没让壮实妇人进来,挽了她的手臂,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与她说着什么,暗里使力推搡着她往村子另一头去。
老汉没说话,瞧着这一幕长叹一声,叫宁知越和虞循几个暂歇片刻,他去准备行船的物什,再来叫几人出发。
被那壮实妇人叫骂声赶走了困意,出发也在即,宁知越没想再继续眯眼小憩片刻,就在院中闲坐着,视线随着老汉挪动。
老汉斜挎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一手拎着水囊鱼篓,另一只手举着一支鱼竿,往河边走去,经行过那年轻妇人所在之处时,驻足顿了片刻,两人来回说了几句什么,两人都往这头看来,迟疑了有一会,老汉点点头,又说了什么,继续往船只停泊之处去,年轻妇人则抱着木盆也回了自家。
稍等了片刻,老汉从河边回来,停在门前,踌躇了一会,有些为难地与宁知越几人问道:“隔壁香薇,就是方才在河边洗衣服的那个,也要去一趟城里,要与你们挤一挤,不知道行不行呢?”
虞循道:“本就是我们麻烦您,你自己做主就好,我们没有异议。”
本以为城里人讲究多,老汉还怕他们不肯答应,见虞循几人如此和善,那一点浮在面上的忧愁瞬间烟消云散,笑呵呵地道:“好好好,来回一趟也费光景,等老汉再走一趟不知得什么时候了,老汉这就去叫她准备一下,这就走了。”
说罢,就倚着篱笆边上朝邻家院子里呼喊一声,又吆喝几人这就上船去。
宁知越一行无甚包袱,羽书重新负起阿荷,与老汉儿子儿媳道过谢,留下些银钱,便一一上船去候着。
落定不久,那个名叫香薇的妇人也拎着一个布包姗姗赶来。
她视线往船头和船舱里挨次扫过,落在最末尾的阿荷身上时似乎有几息,这才朝着几人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
宁知越与虞循一愣,视线短暂的交汇又分开。
她这一礼行得不算标准,却是大户人家与人交往时正正经经的礼数。此前,她婆母说她放着现成的富贵不享,还与其父有龃龉,这么看来,她原是出身大户的?
可她干活时的利索,肌肤上风打日晒的痕迹很明显,抓着包袱蜷起的手指指节侧边厚厚的老茧,看着又不太像。
宁知越和虞循各自记下,没表露出疑惑,回敬了一礼,香薇就往船尾老汉边上,与老汉闲话。
大多数时候是老汉在说,香薇轻声应和。
“阿寿是个好孩子,你是与他过日子的,你婆母的话就别放在心上了。”
“你们成婚也有三年,还是得要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婆母也会不会多说什么了。”
“你婆母就是嘴上不饶人,你不应她,不落人口舌,她自己晓得自讨没趣,也就说得少了……”
察觉到香薇的沉默,老汉讪笑道:“老头子老了,就是话多,你听过就过了。不过,你这孩子,年纪也不大,总是这股沉闷的做派,阿寿总说要你随他到城里去,多见见外头的新鲜事,人也添不少精气,你就总不肯出去,你看看这几个娘子郎君的,可是活泼着咧。”
闻言,一直装聋作哑的香薇动了动眼珠,视线往前极快地扫过去,正对上宁知越几人闻声探来的目光。
宁知越几个无意听他们谈话,只老汉声音敞亮,也没讲究、避开他们,想躲都躲不开,而这番对比……就在两厢对视之下叫他们有些尴尬了。
宁知越冲着香薇歉然一笑,香薇反应不大,挪开视线,忽左忽右,就在船舱边缘一带打转。
宁知越将这些看在眼里,瞧了一眼船舱边缘的羽书和阿荷,思索了片刻,手指暗暗往身边摆开的衣袖上扯了几下,虞循会意瞥了一眼,小幅度朝她摇了摇头,只安坐着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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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到对岸,一路上都很平静。
香薇的细微动作虽叫人免不了多留心注意几眼,但她没有动作,宁知越也不能将她怎么办。
临到上岸,老汉泊了船,河岸边上仍是一片芦苇地,再往里去也只看到与昨夜一样大片茂密的林子,看不出出路在哪儿。
老汉安稳坐在船尾,看着香薇轻车熟路地跳下船,立定在原地,转头笑吟吟与几人道:“你们不识路,本来这一程该是老汉亲自送你们出去的,不过香薇也在,又要上官道往城里去,老汉就偷个懒,让她给你们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