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公主仍是垂下头沉默着,漪兰又道:“方才瞧见映秋尸身的人不在少数,怡景殿里一众仆从也都看见绿珠引火自焚和她那些禁不住细想的话,若不做妥善处置,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姑姑与洛长史打理公主府与沉雪园,管教一众仆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该是姑姑与长史约束管理的,姑姑从前能将沉雪园打理得妥帖,今日要如何止住谣言想必也不在话下。”
漪兰瞪大了眼,未能想到她如此苦口婆心,殿下竟丝毫未能听进去,还待再劝,平宁公主已从悲色中走出,沉肃着脸,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绿珠与映秋都是为凶手所害,你们该将心思放在如何抓捕凶手上。”
她说着,又瞥了宁知越一眼,“说来,此事算是公主府的内务,宁娘子来府上做客却险些遭此无妄之灾,想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姑姑待会便叫七郎送宁娘子回去歇着吧,至于绿珠与映秋,便由姑姑与长史合计,选个合适的日子将二人厚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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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倚势挟权、一手遮天,宁知越便是早早领略过,也不及今晚眼耳见闻来得深切。
她心中存着气,是对绿珠算计的余怒未消,也是瞧见了这一出主仆情深下的罪恶的窝心,哪怕公主再三嘱咐今晚之事不能外传,一旦出了怡景殿,身边只剩下虞循与阿商二人,宁知越便将这些事一股脑全与虞循讲了。
当然,也并不是真的全数告知,她还保留了一些暂不能说的秘密。
绿珠所言真假,公主的反应暂且不论,虞循见宁知越气得不轻,不觉好笑,心中多少又宽慰些,自己所想果然不差,她秉性纯良,疾恶如仇,虽是隐瞒了许多重要的事,但绝不可能存有害人之心,于是问她对今晚之事作何想。
宁知越撇撇嘴,“这个说辞听起来似乎是真有其事,但禁不住细想。公主与驸马都是绿珠的恩人,较之公主的荣宠,驸马若是回京恐怕性命不保,她十分清楚驸马的处境,没道理铁了心把驸马往死路上逼。”
虞循颔首:“不错。还有她与凶手勾结之后,便该知晓公主不能回京不止是公主不愿意,还有潜藏在汜州背后那一股庞大的势力在暗中作祟,与她心中的顾虑相较起来,这股势力更具威胁,更关
乎公主的安危,她如此在意公主,更应该尽早告诉漪兰和洛为雍,可她却隐瞒下来,与凶手一直在暗中谋划,甚至到了这一刻,她宁可自焚,也不愿意暴露凶手的身份,与她所说的在意公主又相悖,有此二者,更加证明她那番告罪之词不可信。”
“正是如此。我最初知晓她为公主所救的经过后,就觉得她在来汜州前,当是与陈家没有关系的,漪兰又说这些年她不与外人来往,我都猜想,她会不会是为了阮家和冯家,报复公主,尤其是后来她自己说出冯阮两家是因救了他们那一群难民才招祸后,我更是觉得如此,但又实在想不通,她后来是如何与李漳勾结,又为何宁死也不愿供出李漳。”
她更想不通的是,她既然如此保护李漳,为何在最后的时刻请她帮忙,难道真是为了混淆视听,替李漳找一个替罪的?
不,她那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和数次的“你能帮我”言词恳切,虽说听着不明不白,但总觉着似乎很有深意,像是有难言之隐……
宁知越遽然清醒,不禁暗自懊恼,想着想着,竟被绕进去,真思考着绿珠的托嘱了。
即便真有难言之隐,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能以死护李漳周全,怎么不托付李漳去?
但提起李漳,宁知越就想起映秋。
映秋待李漳情谊如此之深,绿珠杀了映秋,他知不知情,有没有阻止过呢?又想起漪兰说发现映秋尸身之处正是水榭附近,勘验死亡时辰又是在三日前,心里不免有些发堵,是不是因她的那番话,才导致绿珠对映秋起了杀心?
她想着,也与虞循问起了发现映秋时的情形。
虞循道:“被抓的那个内侍——也就是全福,他并不知道绿珠的计划,只是听了绿珠的吩咐,在三日前便想着如何将映秋的那些衣服首饰送出怡景殿去,心中虽有疑,但绿珠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他说,今晚替公主送过晚膳,再次出去前,他已将映秋的衣衫穿在身上,隐匿在衣袍之下,洛长史与卢毅前几日就见他如此,今夜并不起疑。绿珠与他定好,将食盒送回膳房后想个法子在膳房停留一阵,等着她也去膳房,看到她从膳房离开,便将映秋的衣衫首饰装成包袱,扔到引嫣阁后的湖泊中。但过去之时,不必担忧被巡防的侍卫看见,若是一路没能叫人发现,便估摸着她从膳房回怡景殿的时辰,想个法子,叫人看到。他依言做了,于是也被侍卫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