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见过平时安静得不像话的乖乖女这副样子,出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场所里,没人逼她也一杯一杯喝。
林雨娇最近的状态,像是一个人闷声不吭,直到走到了悬崖边上,才开始学会不压抑自己放声流泪。
只是他拉着她,总不会有事的。
封闭了一天的房间空气有点热。祁司北随手从床头柜上摸起那包没抽完的蓝色烟盒,走向窗边,劲瘦的手指覆上贴着五彩窗花的玻璃,一把推开窗。
隔音太差。楼上那高三生大半夜披着校服,趴在窗台叛逆一首接着一首放歌。
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哪找的歌单,有一首还是他的。
祁司北背对着窗外,胳膊肘撑在墙壁落灰的窗台上,嘴里懒懒咬着烟仰头,露出一段颈线。
“吵死了。不睡觉啊你。”
念高三的小姑娘低头,看到他那张脸,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又鼓起勇气,重新从窗户里探出头往下说话。
“你高中没因为写不完作业熬大夜么。”
“熬夜啊。”祁司北仰着头逗她玩,青白色的烟雾在夜色里弥漫,“熬夜去网吧打游戏算不算。”
那些年烟雾缭绕的小巷,贴满小广告纸的网吧楼道口聚集着一堆混混,勾着不远处踩在雨地里一身黑卫衣的人的肩膀。
他们背后说他是没有人管的疯狗,少惹。
命运要他坏,要他下坠。
他笑得邪气,唬得楼上的女孩缩了缩头。
一支烟的功夫,外面的雪夜天色渐渐淡了。
天要亮了。
掐灭了烟,搂了衣服去洗澡。路过客厅看见沙发上躺了一个人。
还穿着那条裙子,侧躺着。林雨娇本来应该醒着正在看手机,冷白的手机屏幕晃着小巧的鼻尖,有一下每一下刷着屏幕。
不知道什么时候困睡着的。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一角。
屋外大雪纷飞,可是只要在这狭窄的屋里,还是暖的。
祁司北好笑抱着手走过去。下意识就想抬手抱人进房间。
指间停留在她纤细的腰身前几寸,再往前几分就要触碰到。站着的人慢慢收回手来。
他能想象到沙发上的人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没在沙发上而是躺在自己床上,会是什么惊慌失措表情。
明明是他曾经会做出来的很自然而然的一个举动,不懂为什么现在就会多想。
本来就脸皮薄。不吓她了。
祁司北烦躁抓了抓头发,走过去,一只手脱掉了玩手机玩睡着的人脚上那只白色高跟鞋。鞋跟落在瓷砖上,清脆一声响。
手背碰到了什么东西,很软。他低头一看,是林雨娇另一只脚的脚踝。
沙发上熟睡的人不是很清醒翻了个身,把另一只脚伸了过去。
闭着眼睛,一脸娇纵无赖。
他站了几秒,回过神,无声勾唇反手扣住那只脚踝往自己身前一拽。明知故问俯下身:“干嘛。”
睡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的人,眼睛亮亮的仰头看。没开灯的屋子到处泛滥着蓝雾色光线,把他的银发也映衬得一层灰蓝。
她伸出手,失神摸了摸,摸狗似的。
摊开掌心,全是湿漉漉的水珠,黑暗里一闪一闪发亮。
对视上少女那双明亮的眼睛,祁司北鬼使神差低低垂下头。
北风从旧窗户的窗缝里肆意涌进来,年末细雪飞散在空气里。
她的眼睛干净像是能救人。
无论黑夜白昼,春夏秋冬,上禾路的夜色永远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劣质的油烟,发霉的青苔墙角。像是让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黑暗如同茫茫苦海,视线里只剩下彼此年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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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将近下午。雪已经停了,灰天里飞着连串雨丝。
带着宿醉后的头疼,林雨娇一点都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
从沙发上难受别过头,看见茶几边触手可及的位置有一杯水。看也没细看,随手拿过来,一口气喝完,低头在那只玻璃杯边看见一只随手扔下的男式腕表,才发现杯子是祁司北的。
水是他倒的。
或许他根本也不在意。
阳台上冬末的风吹吹停停。衣架上挂着的睡裙和黑色皮衣吹在一起。
林雨娇眨了几下眼睛,于是屋子里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好像都渗透在了一起,不知道从时候开始分不清了。
手机里点开朋友圈,正好看到杯子主人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一张今早发的照片。
机场阴天发灰,头靠机窗的人戴着白色头戴式耳机,睡眼惺忪盯着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