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抬手,用帕子为面颊埋在自己怀中,默默饮泣的女儿拭去面上泪痕,开解劝慰道:“你年纪轻,又身形纤瘦,不显怀也是有的,今后一直这般也能遮掩一二。”
看着神色哀伤,又羞又恨的卢宛,想到当初那件丑事,卢夫人的面色不禁惨白。
握住卢宛的纤指,卢夫人声音微颤地在她耳畔低声嘱咐:“宛娘,那件事定要藏好,莫教旁人知晓。还有孩子的月份,也要提早筹划,莫到了临盆时教人看出端倪。你的名声,卢家与卢家女儿的名声,这些事若有泄露,都会毁于一旦,受人耻笑。”
卢夫人越想,便越恨当初的阴差阳错,不禁眼泪涟涟。
卢宛并不曾告诉卢夫人,当初设计构陷她的人是谢芙。
是故,卢夫人也只以为当初卢宛是无心憩在玉衡院厢房,误打误撞,被思念亡妻,酩酊大醉的谢行之当作亡妻强迫,所幸的是当初谢行之愿意负责。
不然,他们卢家又能奈那位手握兵权与朝廷重权的摄政王如何?
叹了口气,想到女儿腹中孩子的月份,卢夫人暗暗头疼。
明明已尘埃落定,却又骤生波澜。
她安慰轻拍卢宛脊背,半晌后,再度提醒道:“去你婆母那里晨省昏定时,也要晓得遮挡一二,免得谢老夫人误以为你在混淆谢家血脉,若真的在她面前遮挡不住,虽不会闹出什么来,但这种事,也难免会被婆母唾弃不喜啊!”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卢宛听着卢夫人担忧难过的谆谆教诲,方才勉强按捺下去的泪水,又涌上眼眶。
是她不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却还要母亲为她悲伤忧虑。
……
自卢府参加完卢夫人的生辰宴,卢宛含泪依依不舍辞别了父母弟妹,上了马车。
回谢府之后,卢宛心中始终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她心中难过滋味难言,酉时中,尚还不曾日落,便早早上榻睡下。
卢宛恨极了当初设计陷害她的谢芙,扳倒谢芙,教谢芙生不如死,亦或者是教谢芙断送掉性命,是卢宛自嫁进谢家那日起,便在心中立过誓的。
除了厌恶憎恨谢芙,卢宛心中,更多的却是迷茫委屈。
她自幼在族中书塾读书,书塾中,有她几位年龄相仿的堂兄堂姐。
她的年岁是最小的,但不论琴棋书画,还是先生布置的功课,她都远胜几位堂兄堂姐。
十岁那年,她因着开始议亲,与男女大防,不再去书塾读书,只在宅院日复一日学着女红,料理家事这些相夫教子的事情。
只有偶尔,她才有机会出家门去外面,但也不过是些闺阁女儿
赏花抚琴,结诗会的轻松宴会。
她不明白世人为何要这般苛待女子,看重女子贞洁清白,好似失了这些,女子便该去死。
堂兄们不曾成亲,便有许多妾侍,携妓出游,抛头露面饮酒作赋更是常有的事,却被夸赞为风流真名士。
何等不公!
便似当初错事,明明是她与谢行之一同做下的,腹中孩子也不可能仅凭她一人便能怀上,她怎么可能强迫谢行之一个男子?反倒他当初,有趁人之危之嫌。
却要她一人来承担辗转反侧的痛苦苦果。
明明谢行之也定能查到,当初那件事是谢芙做的,却因着他是男子,在这件事上并无任何损害,而选择不追究他的女儿谢芙,而是遮掩这件事,将她娶进门便算是负责。
卢宛虽知晓这种事不宜声张,以这个理由责罚谢芙,显然并不现实,而且比起做妾,谢行之肯娶自己为正室已应知足。
无媒苟合,是比私奔还要教人不耻的事。
但卢宛还是觉得心中尽是委屈,明明平日里,她心性通透乐观,并不会这般钻牛角尖,今日情绪却鲜见甚为不稳,满心痛苦,怨恨。
她越想越难过,面朝墙壁,将自己蜷在被中,眼泪簌簌而落,哭得眼睛红肿,仍旧默默饮泣着。
不知不觉,卢宛哭得疲倦,沉沉入梦……
再度醒来的时候,卢宛睁开惺忪睡眼,帐幔中只有隐约灯影,仿佛已经是夜里了。
她觉察到腰间横着男人一只劲瘦有力的手臂,垂眸,瞧见自己睡前换好的宽散中衣,如今已是衣衫不整,凌乱不堪。
难过委屈瞬间又涌上心头,卢宛收敛起滑落肩头的中衣,捂着胸.口的松散衣襟,转身去看身后紧贴着自己身子的高大男人。
“你……你别碰我……”
看到卢宛红通通,仿佛兔子一般的娇美水眸中泪影潋滟,蒙着一层氤氲水雾,谢行之微挑了下眉,眸中浮起些微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