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个女使正在道:“可真是风水轮流转,田姨娘没了儿子,文翠院的那位如今膝下却养着四公子,放在从前,谁会想到有今日呢?”
听到同伴这般说,另一个女使也叹息一声,仿佛甚是同情道:“是啊,田姨娘真可怜,大公子好端端的,谁晓得竟又在外面闹事,被家主下令处置,谁能料到,竟被活生生打死在了祠堂。”
开头那个女使闻言,也是一声叹息。
待到叹完,却听她话锋一转,语调有些怪怪地道:“田姨娘平素虽瞧着柔弱,疼爱大公子,可如今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回事,大公子没了,她眼下不还照旧过日子,活得好好的。”
见同伴这话说得不像话,另一个女使笑了一声,随口阻止道:“你胡诌什么呢。”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言语,离开了假山旁边。
两个女使说话的声音静了下去,也再听不见脚步声,想是已经走远了。
仍旧坐在凉亭中的田姨娘,枯槁一般的面上神色,忽又变得十分痛苦。
大滴大滴的眼泪仿佛疾风骤雨,砸落在衣料上,想到如今身旁养着四公子的孙姨娘,想到儿子小时候,不得不忍着心痛将他送到太太郑氏身旁养着的自己,田姨娘痛苦,愧疚得眼前发黑,快要眩晕过去。
轩儿年幼时,她实在太软弱了。
因为不敢跟膝下无子的太太郑氏争,加之觉得自己的孩子,在正房夫人膝下养着,会比自己一个妾室养着要好,所以,她不曾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
若非如此,轩儿也不会因为太太郑氏病弱的疏于管教,而变得那般不成器,变得那般心思恶毒倨傲,自视甚高。
倘若她的孩子,是由她自小养大,虽然可能依旧是没有太大出息,可是至少,她会好好教养他,教他做一个不张扬,不起眼,谨言慎行的人。
何至于……何至于如今,犯下弥天大错,不过弱冠的年纪,便早早地离世。
这般想着,自己的孩子的音容相貌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愧疚与痛苦教田姨娘的一颗心几近要被绞碎,她捂着胸口,精神恍惚地哭着,低低自言自语:“轩儿,都是娘不好,都是娘对不起你……”
只有一人的凉亭中,唯余冬风呼啸声,与压抑着,却控制不住的低微哭声。
……
翌日,玉衡院。
清晨起来,卢宛坐在梳妆台前,方才由女使侍候着洗漱完,正在梳发,却忽听房门被打开,一阵有些快的脚步声传来。
眼眸中微浮一抹诧异,卢宛转头,正瞧见一个女使走进房中,对自己曲膝行礼:“奴婢见过太太。”
轻声“嗯”了一下,示意她起身,卢宛有些纳罕问道:“这么着急,怎么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女使面上流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来。
犹豫了一下,女使上前,在卢宛耳畔附耳说了句什么。
待到听清女使所说的话,卢宛不禁微怔了一下,眸中划过一抹似有所思的了然。
面上神色仍旧淡然平静,卢宛看着面前女使有些复杂的面色,问道:“是怎么没的?”
一大清早,便来禀报这种事,实在晦气不吉利得很。
女使见卢宛面上并未有不悦之色,方才鼓起些勇气,声音微低地答道:“听说是吞金,田姨娘昨夜没教人在房中侍候,今日清晨女使照旧去请她起来,却发现人都已
经冷僵了,想来是上半夜的事。这位田姨娘,倒是个心思良善细腻的人,不给人多添麻烦,决意离开了还顾念着身旁女使同自己呆一夜会有阴影,挥退了所有人,只是……只是待自己,实在有些太狠了,听说吐了不少血,那得有多疼啊……”
坐在绣墩上,静静听着女使越来越低,渐渐不再出声的言语,卢宛想到柔弱胆怯的田姨娘,心中不禁叹息了一声。
在府中做出这种事来,实在不吉利,田姨娘如今又没有子嗣,恐怕只会潦草自小门抬出去,葬了了事。
卢宛心里不晓得作何滋味,或许因为骤然离世的是身旁一个熟悉的,并不讨厌的人,所以难免怅然,又或许有些兔死狐悲的苍凉,她竟觉得心绪低落起来。
坐着愣了半晌,卢宛收起心中情绪,对女使吩咐道:“为她买一副好些的棺木,好生葬了罢。”
闻言,女使应了后,便退下去了。
……
几日后。
方才下过连绵数天的雪,花园里的腊梅开得红艳艳的,暗香扑鼻,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