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一笔好字,谢老夫人的眸色中,却忽地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情绪。
抬眸,看了一眼端矜坐在下首圈椅上,模样柔和恭顺的孙姨娘,谢老夫人眸中厌恶更甚,面上的笑意亦淡了几分。
晓得这个贱人又要如当年一般故技重施,算计自己一颗真心,连带着对面前本便出身不好的孙子谢康,谢老夫人也更加不喜。
阖上手中书卷,谢老夫人随手将经书递给身后的女使,看着面前的小孙子,笑道:“嗯,你字写得不错。”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道,孙姨娘微微以帕掩口,也笑了起来。
望了一眼坐在上首圈椅的谢老夫人,孙姨娘有些自矜笑道:“是呢,连族中私塾里的鲍学究都说康儿小小年纪,却聪明伶俐,卓尔不群,这手字更是写得有王右军的风范。”
眸色愈淡,谢老夫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
孙姨娘与谢
康不过坐了一小会,心中厌烦至极的谢老夫人,便开口教他们走。
“时辰不早了,我累了,想歇息一会,你们回去罢。”
看到谢老夫人面上冷淡的神色,又听出她话里明显的逐客令,孙姨娘眼底情绪微沉,但面上却仍旧笑意盈盈。
站起身来,孙姨娘笑道:“既然如此,那妾身便带着四公子回去了。”
待孙姨娘带谢康离开,谢老夫人照旧挥退了房中其他女使仆妇,只留下身后自她年轻便陪伴在侧的嬷嬷。
觑了一眼谢老夫人面上不再忍耐的厌恶不耐,嬷嬷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
嬷嬷劝道:“奴婢晓得老太太看重尊贵体面,厌恶四公子生母的出身,可人死如灯灭,大人便是再卑贱,现在也到底一抷黄土,尘归尘土归土了,四公子是家主的骨血,您的亲孙子,您何必……”
何必什么,嬷嬷踌躇着并不曾说出来。
听到身旁嬷嬷这般道,谢老夫人面上厌烦冷淡的神色更深。
谢老夫人开口,淡淡道:“我晓得你觉得我对谢康那孩子态度不好,可他姨娘当初是个瘦马出身,又是个唱曲的,虽回府后查明是个清白的,侍候老大之前并不曾经过人,但那种腌臜污泥的货色,我眼中是容不下的。”
想到生得艳丽,却出身卑贱,胆怯懦弱,只会哭哭啼啼,一副小家子气做派的姜姨娘,谢老夫人便忍不住皱眉。
“偏生老大宠她,贱得连做通房丫头资格都没有的东西,却要抬举她做姨娘,怎么样?压不住福气,生下孩子便死了,命比纸薄。我虽看不上眼,但人既已经死了,也便不再提此事。”
微顿了顿,想到眼下养在文翠院的谢康,谢老夫人面色愈发复杂起来:“如今,她生的那个晦气不吉的孩子又落到那姓孙的手里,本便不是什么好底子的孩子,又有这样一个养母,日后能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谢老夫人因着厌恶,难以避免带了许多偏见的话,嬷嬷想到那位生下来不到几个月,便没有生母的四公子,不禁有些于心不忍。
嬷嬷复又劝道:“老夫人,姜姨娘之死太太已经查明,是应氏动的手脚,四公子是个可怜的孩子,方才生下来就没了亲娘,实在……”
闻言,谢老夫人心中的不悦愈重。
顿住了手中捻着佛珠的动作,谢老夫人抬眸看了身旁侍立的嬷嬷一眼,蹙眉道:“好了,莫要说了,提起这件事我便觉得心烦。有的没的过去了的事,好端端偏生要翻出来,非要去查个底朝天,又生事端不说,以后也是一笔糊涂账,难免谢康长大,会不记恨应氏那两个孩子,引得家宅不宁。”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执意如此的模样,嬷嬷也只得止住了想要继续劝说的念头。
……
文翠院。
坐在桌案旁的绣墩上,孙姨娘正在喝茶。
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孙姨娘抬眸,瞧了一眼躺在窗畔软榻上的孩子,对身旁女使问道:“康儿睡着了?”
女使闻言,看了看软榻上的谢康,点了下头,轻声答道:“嗯,四公子自回来的路上,心情便瞧着有些不好似的。”
听到女使这般回答,孙姨娘微叹口气,也似有些无奈。
看着睡在软榻上的谢康,孙姨娘轻轻道:“康儿那般聪慧,怎会觉察不出老夫人与太太待他的冷淡呢?他素来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孙姨娘这一番叹息的话,教女使忍不住打抱不平道:“老夫人与太太也真是的,便是再不喜欢四公子,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明显。四公子生母出身便是再卑贱,再教人厌烦,可四公子也好歹是府中的主子,何至于被迁怒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