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礼官退至一旁,赵翊便低声对她道:“我需去见群臣,你好生的……我晚上再过来。”
昭宁抬头有些懵懂地看着赵翊,她今年已是虚岁十七了,生得清灵,比真实年纪还略显小一些,穿着皇后的整套袆衣,戴九翚四凤冠,这样成熟庄重的衣冠却更衬出她的纤细纯澈,还不能完全撑起这样繁重的衣裳。可是那明眸中滟滟的火光,却让他也短暂地避开了她的视线,随后率众内侍出了崇政殿。
昭宁看着师父带着众人走远的背影,轻轻吸了口气,虽然身上、头上都沉重无比,但这时候还不能卸妆,她要端坐在崇政殿正殿中,因宫中已经没有任何嫔妃,她便等着众命妇进来拜见她。
她被芳姑扶着坐在第一进正殿的金漆凤椅上,两侧女官执销金长柄的团扇而立,这时候几位一品命妇领着众品阶的命妇缓缓入宫来,给她行叩拜大礼。昭宁认出了邕王妃华氏,襄王妃沈氏,镇国公盛家的盛老夫人,王家的王老夫人,这四位都是京中最的脸的夫人了,也时常入宫陪伴贵太妃娘娘,若是凭昭宁以前的身份,见着她们任何一个都需恭敬行礼的,而如今她身为国母了,自然是四人领汴京所有三品以上的命妇对她跪拜行礼。
华氏是老熟人了,她便对华氏笑了笑,华氏也对她轻轻眨眼。自己曾经瞧中的小娘子,顷刻间做了皇后,华氏当然也为她高兴。盛老夫人和王氏更不必说,只是端正恭敬的,昭宁倒是刻意留心了沈氏。
沈氏已是近五十的年岁,身着亲王妃的榆翟服制,她出生名门,眉眼间还残留了一些凌厉。因曾经自己的幼子还妄图娶谢昭宁一事,她有些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恭敬地笑。昭宁想起了前世的某个传言,却轻轻皱了一下眉,但是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此时黄昏之光透过槅扇西斜入殿内,已是薄暮的光景。众命妇退下之后,芳姑又领着崇政殿中的三十名女官给昭宁行礼,这还仅仅是殿内贴身之人,殿外的随从、杂使宫女更是不计其数。从前在谢家,贴身伺候她的不过是六个女使而已,昭宁哪里见过这般多的人!这些女官日后她再慢慢熟悉吧,眼下她顶着这行行头过了一天了,累得要命,也饿得要命,实在是没精力了。
芳姑何尝看不出娘娘累了,笑道:“那请青坞、红螺两位姑娘先服侍娘娘梳洗吧,奴婢去给娘娘安排一桌饭食,娘娘沐浴出来便能吃了。”
昭宁本还想问问她为何她今日一切的典仪都在崇政殿中举行,这不是君上的居所吗。但是芳姑这般说,她也不再打算问了,还是等师父过来了直接问他吧。
昭宁被青坞和红螺扶着去了盥洗房,两人都是提前来给她安床,熟悉了这崇政殿的一切布置的。从第二进的东厢房进去便是盥洗房,里头是黑漆金砖的地板,放置了鎏金镂刻的香柏木浴桶,浴桶极大,两人共浴也能容下,旁侧还有紫檀衣架,放置了几件男子的里衣、长袍。另一侧放着一座象牙的妆台,一看便是新添置的。
芳姑早提前派人安排好了水,烧好了地龙,水雾朦胧中盥洗房一点也不冷,昭宁看着那几件男子的衣物,不知为何心里一跳,她问青坞:“你们来了两日了,师……君上可是住在崇政殿中?”
“正是呢。”青坞道,“君上白日去垂拱殿中处理政务,晚上便宿于崇政殿中。奴婢们只能白日才过来安置您的东西,将您的东西都与君上的一同归置。”
说着她轻轻拆去昭宁头上的凤冠,这顶凤冠实在是太重,昭宁的额头竟留下了淡淡红痕,她一边替昭宁轻轻按揉,一边散开她的头发,昭宁此时却不再注意头的问题,而是终于想到了,该不会……日后就没有自己的坤宁殿了,而是一直和师父住在崇政殿吧?
她被青坞和红螺服侍着沐浴完,换上一件月白色的蜀州春罗宽袖衫,宽袖衫上绣淡淡云纹,略有些透,可见得所穿红色的和合二仙的红肚兜,甚至隐约可见得纤腰……昭宁一看这衣裳脸就红了起来,道:“怎的准备这样的衣裳?”
青坞和红螺虽未经人事,但何尝不懂,也红了脸说:“是女官姑姑们准备的,奴婢们没有细看……”又道,“奴婢拿一件褙子来给你穿上!”说着慌忙去拿其他衣裳。
昭宁便又在外穿了件浅碧色的蜀绸长褙子,从脖颈裹到脚踝。这时候芳姑已经领着众女官在外面等她了:“娘娘,膳食都已经布置好了,您可要出来进膳了?”
其实这时候昭宁已经饿过头了,反倒是感觉不到饿了,但总是要吃些的。
她从盥洗房中走出来,芳姑一见她裹得严严实实,嘴角就抿了笑容,昭宁哪里看不出她笑容之意,可是她实在有些难为情,只当自己没看见,坐到了西厢房靠窗扇的罗汉榻上。罗汉榻的小几上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吃食,一看竟都是她喜欢的,炙羊腿肉,润獐肉炙、茱萸黄花菜汤、薤花炒茄、姜辣萝卜,还有一碟雪白的银丝卷儿。昭宁本来已没什么胃口,看得胃口也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