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激我杀你?”赵瑾并未看到她吐的那些血迹,他俊美的脸靠她极尽,仍然像她少年时最爱的那般模样,甚至因为轮廓越发分明,还更是好看了。淮阳王如今主宰生死,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倾倒,可他却半跪下来,在她的耳边轻柔地说, “谢昭宁,这辈子,你让我受了多少折磨,我都会一一如数还给你。你休想,就这么去死——”
谢昭宁却只是笑,然后又哭,哭到最后只是狼狈不已的咳嗽。
赵瑾垂眸看着她,此刻的她瘦得宛如一只鹌鹑,蜷缩在床头,仿佛无比的孱弱无依。昔年闻名汴京的毒妇,如今却是这个下场,与她那被天下人敬仰的妹妹简直云泥之别。他从床头拿过一张丝帕,一根根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他吩咐女使:“一会儿记得给夫人请御医来,千万好生伺候——别轻易死了。”
女使身体微颤,只能轻轻地应诺。
赵瑾起身离去,侍卫们纷纷跟上去,他却未看到,那被褥上已咳出了大滩的血迹。女使却先看到了,骤然睁大了眼睛,连忙扑了上去:“夫人、夫人……”
谢昭宁却露出了笑容。
灯火辉煌逶迤,天宁节的第四日,宫中戏台,通宵达旦地耍着百戏,大明宫宛如不夜城般热闹。那宫闱深处突然的混乱,尽数被这热闹的盛世淹没。
恨游蜂浪蝶欺人忒甚,
分明仗豪华煮鹤焚琴。
因此铁心肠铅华扫尽,
等候韶华转绿柳回春。
第2章
谢昭宁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场漫长的睡梦。
不同于在禁庭时,所做的全是噩梦。
这场漫长的睡梦里什么都没有,她像一个初生的孩子,酣睡在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直到梦里漫漶的色彩渐渐褪去,谢昭宁突然睁开了眼。
她看着自己正躺在床上,四周有许多的丫头婆子,她们三三两两坐着,守着她,有的在做针线,有的在剪花钿。她不能说话,但却能听到她们轻柔地说话、讨论。
“这两天寒食节,府中处处都没有烟火,大娘子不爱吃这些冷的糕饼,如今又病了,可怎么好。”一个圆脸的丫头不过刚留头的年纪,叹气着拿起一块做成金鱼模样的枣糕。隔着半掩的纱幕,递到了谢昭宁的面前:“大娘子,您可要吃一些?”
谢昭宁很惊奇,因她不仅听得到她们说话,还闻得到这枣糕散发的淡淡枣香。
梦是闻不到香气的,她深知这一点。
她想吃。
她可能有十年没有吃过寒食节的枣糕,那囚于禁庭的十年,赵瑾唯一能保证的,不过是让她活着罢了。又怎舍得施舍她任何好的东西。
何况谢家的枣糕,是做得最好的,将干枣细细舂碎,与绵糖、黄米面同蒸,做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出锅后还会点缀果干,绵软香甜,她想念过很久。
可惜,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想吃,可是怎么都动不了。
旁边的年长女使瞪了她一眼:“你作什么呢,大娘子本就不爱吃糕饼,让她好生歇息。快去提些热水来!”
圆脸丫头只是吐了吐舌:“奴婢马上就去。”
说着一溜烟地跑掉了,手里的枣糕都没有放下。
谢昭宁非常的失望,她生怕自己下一个梦,就再也梦不到这样的枣糕,再也闻不到这样的香气。但是她怎么都动不了,即便是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丫头跑远。
旁边有别的女使叹道:“大娘子昏睡许久了,也不知道何时才醒。郎君也太狠心了些。”
因隔着半重的纱幕,谢昭宁能看到她们,她们却未看到谢昭宁已经睁开了双眼。
正说着话,一个高挑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手里抱着件斗篷问:“青团怎么跑得这样快!”
看到她的面容,谢昭宁震惊地张大了眼睛,丫头的名字在她嘴边,她怎么都喊不出来,这样的憋闷让她胸口起伏。
刚说话的年长女使就叹:“年纪小不稳重,扰了娘子休息,我让她出去了。青坞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少女就说:”天气太寒,大娘子的斗篷怎么也干不了。”
女使则说:“寒食节不能点炉子,否则也可烘干了。”
少女却道:“悄悄热一个手炉来烘吧,娘子最喜欢这件斗篷的颜色,说是最称春日了。这几天倒春寒,娘子醒了怕正要穿呢。”
有人立刻悄然点了个手炉来,屋内的丫头们藏着掖着般,小心地闭了门户,让少女可以烘斗篷。
少女的一双手生得又柔又长。抱着件藕粉色团花暗纹的斗篷,小心地翻动,将它的每一个地方都细细的摸索,湿润的地方都近手炉烤干。像是对待婴孩一样地对待它,郑重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