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溟捂着肩膀上包扎好的伤口,小声道:“护国公,陛下是为了救我性命,若无陛下,崔溟定然命丧当场,您若有气,冲着我来吧。”
“冲着你来?老夫还没说你呢,骄傲自大,开战前我便叮嘱过你,若有不对立即撤回来,结果你呢!偏要和那个什么陆逢年缠斗,这下好了,连累陛下,后面出现的那女人差点就杀了陛下,真出什么事,你万死难辞其咎!”
崔溟面色一僵,忙向护国公使眼色,“国公,慎言。”
护国公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蹙眉问:“怎么,那女人有来历?”
崔溟疯狂使眼色。
护国公沉默下来,迟疑了一下,小幅度扭头看向上首的皇帝。
虞策之入帐后便摘下面具,卸下银甲,露出深红色的窄袖内衬,眼下他似是被戳到心中痛处,脸上阴云遍布,低垂着眼睛,浑身紧绷着,呼吸急促,处于暴躁动怒的边缘。
护国公瑟缩了一下,没忍住又看一眼,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后知后觉想起,虞策之执意亲往南境的缘由,是为了寻人。
不会那么巧吧。
不是,闹得那么崩,人家都动杀心了,还在这念念不忘呢?
护国公十分不理解小辈的想法,更不理解帝王莫测的心思。
他的余光一直小心注视着虞策之,越看越觉得此时皇帝配上那身显眼的绛衣,像极了遭受背叛的忧郁鳏夫。
主帐内的气氛空前凝滞。
护国公不由看向崔溟,使眼色问他有没有对策。
崔溟:……
崔溟摇头。
开玩笑,他也是受宋祁器重,才从宋祁口中得到三言两语关于帝王心事的点拨,事实上他亦不解内情,如何敢冒然劝解燥郁的皇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两人瑟瑟无言时,帝王缓缓起身,用分外平静的语气说:“朕出去走走,不必跟着。”
护国公下意识想要反对,崔溟握拳挡住嘴,重重咳嗽一声,“咳、咳!”
护国公:“……”
虞策之冷冷睨了两人一眼,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戴上面具,掀帘离开。
最后一缕黄昏的光芒消失在天际,满月隐匿在巍峨的城楼上。
今日南境击退敌军,太守府摆席庆贺,黄昏开始,入夜时分仍旧歌舞不断。
舒白在主位上坐了片刻,因为厌烦不断向她庆贺试探的南境旧臣,饮尽杯中酒后,起身离席。
陆逢年身为今日最大的功臣,想走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舒白离开。
筵席间,坐在最末的霍如山见状,立即推了推霍耀风,催促道:“舒白走了,愣着做什么,快去。”
“去哪?”霍耀风茫然。
霍如山注视舒白离开的方向,眸色阴沉,闻言恨恨道:“这也要我教你,你不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眼下虽不知是什么原因,舒白不仅来了南境,还令南境诸人信服,做到了一郡之首的位置,但这些可以以后再论。”
“你不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完吗。”
“是……”
霍如山扬起下巴,胸有成竹道:“眼下不就是个时机,你们二人再结连理,我们父子水涨船高,也能好过许多。”
霍耀风顿时起身,“父亲!你在说什么?”
“这么激动干什么?”霍如山目露不悦,拉着他再次坐下,“我说的哪里不对,现在南境在她手里,你们二人和好,那南境不就是你说了算,也解她燃眉之急,省得她费尽心思,让那个什么陆逢年掌管三军,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现在不去,她将权力都让给别人你就老实了。”
霍耀风忍无可忍,“她不会再回头的。”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霍如山横眉,“你们自幼相识,保不准她从京城跑到南境,就是为了找你的。”
霍耀风欲言又止,胸腔中溢满苦涩的汁液。
他和舒白的情分早就在和离的时候消耗殆尽,舒白不会原谅他的过往,何况舒白见过了对她百依百顺的虞策之,怎会再愿意回头。
他又怎么争得过皇帝。
心中如此想着,霍耀风还是艰难地从席间站起身,神情恍惚地奔着舒白离席的方向而去。
隐隐约约地,他意识到眼前一幕似曾相识,他想起去岁舒白的生辰宴,她独自离席,他站在阶上远远看着,纵然心中愧疚不忍,却没有追过去。
如今再追去,难道就能弥补当初的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