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洞房啊!”
“成亲不热热闹闹怎么行!”
“这个洞房必须闹呀,闹个大的哈哈哈。”
“虎哥说得没错……”
俞知光瞬间蹿回床边。
元宝手忙脚乱,替她把红绸盖头披上。
六道隔扇门上糊着白棉纸,映出一群人。
元宝母鸡护犊子般,双臂张开挡在俞知光身前,蓄势待发大半日,可薄薄的门扉稳稳当当,始终没有被推开。
俞知光又悄悄掀起盖头。
白棉纸上的轮廓变得抓耳挠腮,薛慎手底下一群最亲近,被邀请到婚礼的将士们粗着嗓子议论:
“不是闹洞房吗?虎哥?”
“闹啊,等将军来,现在进去吓到嫂子。”
“那咋不等将军再一起来?”
“你傻啊,将军知道了,我们还能靠近婚房一步?”
“英俊,将军呢?怎么这么久?”
“在前头陪大舅子喝酒,估摸着快了。”
“那个,我好像有点尿急。”
“怂蛋!刚说好了,谁走谁是龟孙子!”
“你们真没种,看爷爷我,头儿不喝上一壶,今夜别想……哎哎,哪个狗推我进去——别——推!”
不堪重负的门扉刷一声被推开。
俞知光连忙放下盖头,余光瞄见一道人影踉跄着被推进来,紧接着是与此前截然相反的安静,乃至死寂,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踏入。
“我推的。”
“可以开始闹了。”
薛慎音量不大,语气比平时还放松柔和几分。
先说尿急的人怂下去:“我去茅房,兄弟们先闹。”
“俺咋在这里?乖乖,喝得都断片了。”
“金荣约我酒足饭饱来遛弯消食,将军府大,迷路走错了哈、哈、哈,将军新婚好呀,哥俩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英俊?”
“哎!”大声嚷着要薛慎再喝一壶的校尉陈俊英深吸气,“瞧我这张破嘴,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叫陈俊英,营里人都叫他英俊,久而久之,连薛慎点兵对着名册都会念倒他的名字。
“听好,”薛慎嗓音沉凝,换上了平时练军的语气,“从高到矮,分列两排,齐步——”
英俊发出一声哀嚎:“……将军!”
没人能打断薛慎那声“走”。
薛慎话音刚落,俞知光便听得一阵凌乱纷沓的碎步,继而变为整齐划一的踏步。陈俊英领着一群铩羽而归的弟兄,以急行军的步伐,灰溜溜地离开内院。
他冒死再问:“将军,前进去哪?”
薛慎沉声:“榆林酒肆,记我的账。”
蔫头巴脑的队伍顿时活了过来,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得令!多谢将军!”
婚房顿时安静了许多。
元宝左右瞅瞅,跟着将士们退出去,回身阖上了门。
俞知光蒙着盖头,摸到喜扇,悄悄往颈脖处扇。
好闷,这绸布着实不透气,她盖得久了,两颊比刚进婚房时还要热上许多。
面前忽而有凉风拂过,明亮的烛光在视线里乍隐乍现。薛慎不知何时来到她跟前,大手撩开了她盖头边缘,停顿片刻后,完全将盖头揭开来。
她眼前豁然开朗。
毫无预兆地,就这么对上了薛慎的脸。
与印象里的凶神恶煞不同。暗红色喜袍柔和了他身上过于凌厉威严的气质。武将的杀气弱化后,她才得看清楚薛慎堪称英武的面容。
薛慎兀自踱步走开,随手拉过那张直不溜秋的四方凳坐下,摸到圆桌上的酒壶,就着壶嘴饮。
小小的白玉酒壶没几下被饮尽,横着搁倒在桌面。
桌上膳食完完整整,没有动过。
“晚膳没用?”
“还……不太饿。”俞知光刚说完,习惯了按时吃饭的五脏庙发出清晰的咕叽声。
薛慎曲指敲桌沿:“过来吃。”
俞知光起身坐到了他对面,一看菜色,重油重盐的荤菜居多,她勺起一碗清淡点的杂菜粥,小小地饮了两口,被哽在嗓子眼,又放下碗。
薛慎拧眉:“很难吃?”
她连连摇头:“……有点冷。”
“所以?”
“冷了……就吃得慢。”
粳米跟粥水都分开成坨了,杂菜也闷得蔫黄蔫黄的,一层油星漂浮在上头。她吃一口,要缓缓才能吃第二口。
薛慎:“那先去沐浴。”
俞知光下意识站起,觉得自己好似受了他那群手下的影响,成了一句话一个动作的新兵蛋子。
将军府最大的浴房是个汤泉间。
府邸原是前朝骠骑大将军的,大将军征战多年有旧伤,需得泡热汤疗养,前朝皇帝特意引了活泉水给他修的这座宅邸。尔后改朝换代,宅邸辗转到了薛慎手里。
新修缮的浴房门牖拉开,形状不规则的浴池能容纳好几人,雾气蒸腾,水波澹澹。池边矮桌上放着澡豆、刷子等物件。屏风上挂着厚实干净的披风、衣物与棉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