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参差,斜入屋檐。
夜半清风徐徐,吹动她闺阁里的玲珑风铎。
俞知光在放松中渐渐觉出一些不对味来,捧起他埋首的脸,“薛慎,你怎么啦?”
薛慎不说话,啄吻她掌心。
她又惦记起睡前的事情来:“我爹到底同你说了什么?朝堂上什么事是要灌酒了才能说?”
薛慎顿了片刻,“岳丈疑心我养私兵,对陛下有不臣之心。”说起来,还是源于派去曹州,明里暗里保护和帮助俞弘清查盐税积弊的人。
曹州太过凶险,派去的人不得不多了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壮儿郎,俞弘疑心也很正常。
只是他将军府名头响,架子大,实则捉襟见肘的内情,俞弘不知道,俞知光是知道的。
“你哪里来的银钱养私兵呀?之前府里头账簿都险些填不上了。”俞知光对这个问题纳闷,“也就是年初,兵部和户部终于把士兵伤亡抚恤拨下来,加上我把账面能流动的银钱拿去投商铺营生,将军府现银才慢慢地多起来。你可同我爹讲清楚了?”
“讲了,没养,我的俸禄拿来养笙笙都不够。”薛慎有些无奈,“你爹不太相信。”
忠心耿耿听令于他的人,有,但还称不上私兵的规模。派去曹州那拨人,有他的,也有陛下的。
薛慎还在亲她,今日铁了心不叫她安睡。
俞知光手掌捂住他唇:“既然跟私兵没关系,那是为什么?薛慎,你不要骗我。”
薛慎墨瞳里倒影着她的轮廓,拿开了她的手:“笙笙要不要回云城老家,回去看望祖父母?”
“好好的为何要回云城?”
“今日大朝会上,你爹押送回来曹州官吏……”
薛慎嗓音沉稳,给她毫不避忌地讲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被斩首的曹州刺史是太后母家血亲,清查盐税案的是她爹,斩首监刑的是她夫君。
太后要迁怒,她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
事实上,朱雀门那一次,若非卢若音提醒得及时,只有卫镶在旁,恐怕也护不了她这般周全。
“晏如在给朝廷做事,被调去了别的衙司。”
“我知道的,殊意同家里闹翻了,偷偷搬去了长乐坊住,晏如两头顾不来,也不能总叫他扮侍女。”
俞知光想了想,“可是薛慎,我躲回云城老家去……难道太后娘娘就找不到我了吗?”
“云城不是皇都,你到地了再换个秘密住处,甚至往别的州府去,除非是重刑犯那样,官府配合大肆搜捕,五湖四海要找个人没那么简单。”
“我爹娘才从曹州回来,阿兄嫂嫂和关关在这里,”她静了一下,“你也在这里,我舍不得。”
“我才排第六,”薛慎勾唇笑了,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你想去,我就送你去。”
“留在将军府的话,不能随意出门了,对吗?”
“所以才不想拘着你。”
薛慎的声音透着叹息的意味。
俞知光却道:“就是没有你带人去斩首,我爹也是调查曹州盐税的钦差,俞府迟早都得罪太后。”
“我去云城或是别的州府,要去多久?”
“一两个月,最长不超过三个月,想去吗?”
“薛慎,我去了,你是不是会更安心?”
“会。”
“那我去,要何时出发?”俞知光声音低落了几分,“别太快了,行囊都还没准备好……”
“就这两日,别收太多,摆出个探亲模样就行,先睡吧。”薛慎吹灭了床头的灯,感觉俞知光柔软的唇贴在他脸颊,“夫君再亲一会儿吧。”
若是知道了即将要分离,相聚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就显得珍贵万分起来。
薛慎在卯时二刻醒来,俞知光还在沉眠。
他蹑手蹑脚下了床。说好的再亲一会儿没忍住,最后又去烧一次水。他有心忍耐,架不住心软的女郎温柔纵容,一声若有若无的嘤咛都能撩起火来。
破晓时分,御书房外。
昨日被薛慎叮嘱了,要留意紫宸宫动静的属下来报:“薛将军,太后娘娘昨日回宫后至今辰,共传唤了两次范太医去医治头疾,紫宸宫暂且无人出宫门,都在宫城内各处活动。”
“黄福来呢?”
“黄内监昨夜去了一趟坤宁宫传话,说太后娘娘头疾发作,免了皇后娘娘翌日的请安,皇后娘娘闻言去了一趟紫宸宫看望。”
“知道了,盯紧紫宸宫异样,尤其是黄福来。”
薛慎看见叶聿铮从不远处缓步而来,挥挥手,屏退了属下。就在两人说话的空档,紫宸宫小角门打开,黄福来领着腰牌,踏上离出宫城门最近的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