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很正常吗?”她很敏锐地察觉到陈牧成那丝刁难的恶意,不明白是从何而来,但何欢语气上还是对陈牧成保持着一个大人面对一个孩子,一个长辈面对一个小辈时的友善。
她的眼弯了一下,也跟着分出一眼看电视里的杨乘泯,用轻声细语的声气徐徐展开她强悍且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我是一个妈妈,我的孩子现在很好很出色,我想要认回他,想让他叫我一声妈妈,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吗?”陈牧成的视线仍旧没转过来,“那你认回他了,为什么不跟他道歉呢?为什么不想法设法去跟他重温这些年失去的感情呢?为什么现在不以妈妈的身份去给他做些什么事,买些什么东西,陪他完成些什么想完成的呢?”
他不给她正名的机会,决绝果断地接自己的话:“我总觉得奇怪,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是我高估了一个妈妈对孩子的感情。”
“你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陈牧成和她对视,面面相觑,平静得怪异,“是吗?”
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任何奇怪,所以所有奇怪,便理所当然一点也不奇怪。
“这和你有关系吗?”他说他觉得奇怪,何欢也觉得他奇怪。他一个外人,是站在什么立场来刨析她的行事,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跟她说这些的。
“当然有。”陈牧成回答。
何欢看不出来有什么关系。在陈牧成口中,也在她眼里,他和杨乘泯只是那层由双方大人衍生出来的浅薄的借住关系,没有深到哪里去,更没有资格来对她评判这些。
她甩给他:“有什么关系”
陈牧成不回答了,他这次对她卸掉杨乘泯的妈妈这个堪比罩上一个光环般无比柔软的滤镜,是真的在打量一个陌生人那样打量她。
“你一点也不像个妈妈。”
“我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妈妈。”
太复杂的话了,陈牧成听不懂,他也问不出既然你不想还要生下杨乘泯这种刻薄。
他端坐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我听余子平说,你要带杨乘泯走是吗?”
他咄咄:“为什么要带他走?往哪走?你没有考虑过他想不想离开这里,就擅自替他做决定是吗?”
毋庸置疑,他将她解析得太深了。几乎是不留情面,不留余地,深彻而透彻。完全,没有一丝润色的,把何欢赤裸裸地剥开了。
何欢只能用笑来应对:“我也想好好补偿他。”
“不是的。”这样听起来于情于理没有一点破绽的话,陈牧成却否决,“你根本不是想补偿他,你只是自己过得不好,而他恰好过得很好,活得很出色,长得很优秀,你想要用他来慰藉你这些年的不好而已。”
“你受了太多指点和唾弃了,你也想过一过与指点和唾弃不一样的生活。”
她确实受过太多指点和唾弃了,因此当她在电视上看到杨乘泯,在电视上认出杨乘泯。那样伴随光彩一点也不平庸的杨乘泯,她确实想在他的身边过一过那个与指点和唾弃不一样的生活。
这有错吗,那是她的孩子,哪怕她缺失了他那么多年,他的所有成就与荣誉也都应该有她一份。
话以至此,再找理由倒显得她有几分欲盖弥彰了。何欢不否认,卸掉伪装的情深面孔,认可陈牧成对她的洞彻:“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牧成不改色,很平静地说:“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
“你不爱他。”他问:“一点也不爱,是吗?”
“这重要吗?”
陈牧成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你带杨乘泯走,去哪去哪个城市余子平呢他怎么办你不管他了吗?”
何欢绕开了他所有直击:“我已经在找律师办离婚了,很快结果就能出来,也麻烦你帮我告知他一声吧。”
既然做得这么充分吗。是早就有打算了是吗。明明这么多年都有离婚的机会,偏偏在现在才离。这么多年都有认回杨乘泯带杨乘泯离开的机会,偏偏现在才认回他带他离开。不管不顾用力抓住他依附,像依附墙体的攀缘植物一样,是因为你终于发现原来杨乘泯也可以使你轻盈,而不是只能拖累你的包袱是吗。
发展到如此糟糕的这里,陈牧成要怪谁。怪那个出意外的孩子,怪杨乘泯救那个孩子,还是怪那个让她认出了他的记者。
陈牧成在心里摇了下头,谁也不怪。
他很尖刻道:“你为什么自己不说?”
“还是算了。”何欢勉强地笑开,“你和他住在一起,好像由你去让他做心理准备会更好。”
是她也觉得她突然吗。是她也觉得她突兀吗。是她也觉得她像一个不讲一点道理就硬生生闯入杨乘泯世界的人吗。所以来让他当这个坏人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