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煜瞬间就老实了。
他安静下来并不是因为感到后怕,而是因为感觉到一直握着他手的李之洲开始止不住地轻微颤抖了起来。
缝完针打完石膏,折腾到了大半夜于思煜才惨兮兮地被安排着住了院。林毓赶到医院的时候,脸色阴沉得跟李之洲不相上下,她仅仅是露了两分钟的脸,就耐不住性子要往警局跑。于鸿信不知道是因为太放心把于思煜交给李之洲,还是太不放心林毓,他也没有在医院久留,跟着林毓一块走了。
就剩下于思煜跟李之洲,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坐在床边,手牵着手,默默无言地大眼瞪小眼。于思煜最初还想着说两句宽慰的话,可李之洲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太吓人了,他满嘴的话嚼来嚼去,最终又咽回了肚子里。
于思煜在医院的第一个晚上是在这样无尽的沉默中度过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因为剧痛他睡得并不安稳,意识忽远忽近,又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然而他只要一动弹,甚至只是皱一下眉头,李之洲就会轻柔地摸一下他的手背或者是额头,安抚着他直到他又重新睡去。
在那些断断续续的意识间隙里,于思煜知道李之洲在这一夜里,一秒都没有合上过眼睛。
第二天沈言过来探望于思煜,他坐在病房里滔滔不绝地大骂傅明杰,“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花花肠子还死要面子。就知道死装作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糊弄小姑娘。”
李之洲这时正好拎了壶热水从外面回来,听到傅明杰的名字时,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吓得沈言立刻闭上了嘴。
李之洲并没有说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在于思煜的杯子里添了些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凉着,又转身走出了病房。
“李哥好吓人啊。”沈言瑟瑟发抖地凑到于思煜的身边,小声对他说。
“嗯。”于思煜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想着你还没见着李之洲当时要杀人灭口的架势。
不一会儿李之洲带着午饭回来了,沈言不敢多说话,跟于思煜说改天再来,就灰溜溜地跑了。
李之洲捧着饭盒,用勺子舀着饭菜吹凉了递到了于思煜的嘴边。大概是因为照顾过小河,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非常娴熟。
于思煜心里拧着一些小小的别扭,可是他右手绑着石膏,想自己吃饭也有心无力。只能老老实实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吃着李之洲喂过来的饭菜。
他嘴里嚼着,掀起眼皮盯上李之洲的脸,他眼下本来已经淡下去的乌青,经过一夜的煎熬又变得暗沉了一些。李之洲一直半垂着眼,目光是沉着的,好像一直看着于思煜的嘴。
于思煜吞下了最后一口饭,终于鼓起一点勇气问他:“你还是不愿意说话吗?”
李之洲移开了眼睛,摇了摇头,伸手从柜子上拿起水杯递给了于思煜。在于思煜面前,他的目光和神情都是柔软的,带了点微不可察的脆弱。
一种硕大无朋的阴影从头到脚地笼罩在他身上,带着不可知的重量。李之洲紧闭双唇咬紧牙关忍耐着,好像生怕自己一张嘴泄了气,整个人就会不堪重负,土崩瓦解地坍塌成一滩烂泥。
这天下午傅明杰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于思煜的消息,登门造访了。于思煜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她是来请求谅解的。
李之洲终于说出了沉默了两天之后的第一个字。
“滚。”
声音不轻不重。不留情面,也不掩饰厌恨。
傅明杰的母亲脸挂不住了,扯着嗓子就开始骂了起来:“你就没错吗?如果不是你去掺和我们家的事,跟我儿子抢老婆孩子,你朋友又怎么会受伤?”
这么厚颜无耻的说辞也是让于思煜大开眼界了,就算他平常尖牙利嘴,这一下子竟也无从反驳。
李之洲拧了下眉头,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傅明杰的母亲立刻就往后退了两小步,尖叫道:“怎么?你还要打人是吧?来人啊,看看啊。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了。”
“哟,这是谁要打人了?”林毓从病房门口探了颗脑袋进来,打断了这场闹剧。她的神色看起来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又回到平常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位姐姐,别嚷嚷了,就您这么个喊法,待会儿把医院的保安招来了,被赶出去一定是你。”林毓说着从名片包里取个张名片,递了过去,“有什么需求,建议还是请律师过来谈吧。您这看起来大字也不识几个,能谈出什么结果呢?”
她的声音过于柔声细语,对面一下子竟然没听出里面的百般侮辱,怔怔地接过了名片,问:“你是他们请的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