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星的手背在身后,两人同时望向对方,又同时侧过头,笑了。
“苏落星,”陈玥舒了口气,看着她,认真道:“我很喜欢这条项链。”
“你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苏落星淡淡说。
“它是你送的,我很喜欢。”陈玥认真地说。
她没有讲出口的后半句是:如果有机会,不,不是如果,有机会,我会还给你一条更好的。
苏落星并没有聪明到会读心术的地步。
陈玥小狗一样的眼睛,仿佛淬进了星光。
“哦。”她偏开视线,算是信了。
第五个绿灯亮了。
翌日,她收到倪随的电话。
信息言简意赅:
——“阿苏,陈玥被打进医院了!”
第23章 23.
苏落星接到倪随电话的时候,刚刚结束英语节的活动汇报。
一串来自倪随的未接电话,中间掺杂着几个许柯打过来的。
于是,倪雾也一起去了医院。
医院急诊科永远人满为患,苏落星赶到医院,几乎是第一眼就锁定了陈玥——
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好像把自己和外界所有的一切都隔绝,安静地缩在一个透明的壳子里。
不参与,安全感也极具缺失。
陈玥不喜欢冲突,大部分时间她都在逃避与人发生正面冲突。
这是从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的沉疴。
陈玥兀自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急诊室内各种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医护与其他病人家属掺杂着成华本地话的交谈声,也仿佛从远方传来——模模糊糊的听见,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道阴影横在了身上。
陈玥抬头,苏落星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她的眼睫微颤,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浸湿的棉花糊住——
陈玥不知道,一同湿润的还有眼睛。
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
苏落星便如此,在雾中望见了自己。
她眼前的人和那个在林北矜话语中、逃出来的人,逐渐重合,最终合二为一——
“……当时刚到那边,还没看到村里的干部,先看到了她……怪可怜的……”
林北矜发现陈玥的地方是猪圈。
陈玥靠在篱笆上,旁边是已经空了的猪食槽——猪很聪明,印象中猪对人似乎并没有攻击性。实际上,猪是杂食性动物,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人也会成为它们食物的备选。
它们默契的和陈玥保持着安全距离。
陈玥的不远处,一头体积上几乎是她一倍的猪仰面朝上,血渍被尘土包裹,氧化成了大滩的黑色,血腥气味混着猪圈的臭气。
她浑身狼狈,身上弥漫着劣质的酒气,头发也因为“殊死搏斗”粘黏成了一片。
那天,陈宝国用两条中华,换走了陈春旎。
因为中考被陈宝国皮带沾水抽在身上的时候,陈玥没有崩溃。
她沉默地站在他面前,承接着这位无能男人的暴怒,她认为沉默是对他最大的蔑视和反抗;直到四姐姐同前面的几位姐姐一样,因为两条烟,因为一瓶好酒,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被送走作为“新娘”,陈玥恍然——无能者一直是她。
她谁都保护不了。
她一直都是被保护的人。
被四姐姐护着。
如果没有四姐姐,被送走的人便是她。
这不公平,
这无可奈何。
——凭什么无可奈何。
她在那一刻才被逼着直面自己并不坚韧的内心,洋葱一样把自己剖开——她并不勇敢。
皮带落在皮肉上的沉默是因为畏惧。
畏惧陈宝国可憎又可惧暴怒,畏惧已经落在身上的鞭子。
——我要杀·了他。
古水镇派出所内,陈玥坐在靠近门口的一排木质长椅上,低垂着头。
如同此刻,沉默地坐在急诊的休息椅上。
男人沙哑的争辩、操着乡音用更大声量压制对方的警察的声音,不偏不倚,刚好和窗外的蝉鸣重合。
——“虐待?”
“她不是活得好好嘛,谁家当爹娘的不调教孩子啊!”
“老子但凡虐待她,她能活着?”
不堪入目的脏话和警察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陈玥安静地坐着,低着头,视线聚焦在自己的脚尖上。
她脚上的那双塑料水晶凉鞋破了,鞋尖处的破洞刺眼,脏兮兮的拇指上沾着一道干透了的红色血渍。
——“警察同志,你们不知道啊,那小妮子晚上的时候有多凶人哟!”
“我是她亲老汉儿,她拿着刀,对着我就要砍啊!”
“她要杀我!杀她亲老汉儿哟!”
陈玥始终低着头,拇指一下一下扣着长椅的横板,倏然一双手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两道声音,记忆与现实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