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前数月,苏韵卿的月钱悉数转托掖庭的姑姑交给了母亲,即便不得相见,周济一番也好。
说来奇怪,自打见了萧郁蘅,每日她回了自己的值房,床榻的被褥里,总会藏着些吃的。
偶尔是桂花糕,偶尔是凤梨酥,有时还有饴糖。
她抖落被子都要小心谨慎,生怕被同住的小丫头们嘲笑,说她私藏殿内的点心。
不必问,大抵都是那小祖宗的手笔。
苏韵卿暗自庆幸,好歹这人只是周济吃的,不曾放什么金银财宝。不然巡查的嬷嬷见了,非得把她拉去掖庭拷打一番。
坐在陛下的寝殿里,苏韵卿望着空荡荡的殿宇,一时有些头脑昏沉。
今日,本也是她的生辰,却只能独守香炉,与烟雾凄迷,怅然出神。
她身为寝殿女侍,新的任务便是给女帝的寝衣熏香。
每日宫人送来干净的衣衫,她都要将之熨烫平整,而后将轻薄的寝衣铺陈开来,手捧熏香在上来回游走,保证香气不散,也不会过于浓烈。
晚宴酣畅淋漓,陛下爱重亲女,自是在场的。
玉盘珍馐满几案,葡萄美酒夜光杯。
陛下有些微醺,却碍于众人盛情,不好贸然离席。
以皇后之身登临大宝,这位置坐着并不十分安稳,筵席是拉拢亲贵支持的大好机缘。
萧郁蘅年幼,自不会饮酒寻欢。说是庆生的酒宴,实则对她而言,听着长辈寒暄,格外无趣。
是以她寻了时机便悄然离席,淹没在欢歌热舞的人群中,往陛下的寝殿而去。
殿外的随侍并不敢拦阻她,她大步流星的踏入内间,一眼瞧见了独守空房的苏韵卿。
“小呆子,生辰快乐。”
萧郁蘅有意吓唬,踩着猫步前来,并未引人留意。
忽而话音入耳,将认真熏香的苏韵卿吓得身形一颤,香灰险些洒落在陛下的衣衫处。
她忙不迭地的将香炉放远了些,确认足够安全后,直接倒身下拜,“殿下千秋。”
萧郁蘅甚是不满的将人拉起来,“说你呆你还来劲儿,这里无人,何必呢?”
苏韵卿垂眸不语,她不知该说什么。祝福么?萧郁蘅不缺她一个小宫人的祝福。
一声清脆的击掌音入耳,两个小黄门端着一壶酒水上前。
萧郁蘅斟满一杯,递给了苏韵卿,“不言不语,愈发沉闷了,呐,喝酒。”
苏韵卿满腹狐疑,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她退后半步,躬身道:“婢子在当值,不可怠惰,更不可饮酒。”
萧郁蘅半叉着腰,没好气道:“本公主命你喝呢,你能抗命?”
这个祖宗,何故逼她?
苏韵卿面露为难,低声道:“求殿下,体恤。”
孤傲的人和她说“求”字?萧郁蘅眉心皱起。
昔年之所以从一众伴读中拎了她出来,独独与她亲近,便是因她不似那群胆怯的幼女,唯唯诺诺。今时,这人竟也低眉顺眼,处处委曲求全了。
苏韵卿的转变,令萧郁蘅觉得,自己心房里珍视的宝物蒙尘,格外憋闷。
她捏过精致的小酒盏,步步紧逼。走到苏韵卿的身侧,却忽而软了话音,“和音,当我求你,给个面子?”
软糯的声音入耳,苏韵卿惊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快速的拿过杯盏,仰首便干了红润的酒水,双手恭谨地奉上,“谢殿下好意,婢子还要当值,您请回罢。”
“这么生分?”萧郁蘅索性屈腿坐在地毯上,“长夜清寂,母亲回来还早呢,我陪陪你。”
死皮赖脸。
苏韵卿一时手足无措,又不能再度出言赶人,便如石像一般立在一旁。
萧郁蘅见她沉默,也不言语,自顾自的摆弄着手腕上的一对儿金镶玉手钏。
不多时,苏韵卿顿感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
她从前不曾饮酒,但也未曾料到自己的酒量这般差,竟要一杯便倒了么?
眼前重影翻飞,她只觉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真切。她脚底虚浮,慌乱下试图抓点什么,手边凑上一处柔软,视线一黑,则再没了知觉。
千秋殿内的床榻上,一灵秀的小人儿睡颜恬淡。
她洁白的皓腕上,戴了一支成色上佳的金镶玉手钏。
萧郁蘅坐在床边,一脸满足的看着床中人的睡颜,“这下好了,要不成就抢,天底下没有本公主得不到的。”
她的乳娘探身入内,本要伺候主子就寝,一抬眼见床榻躺了个旁的姑娘,未免多瞧了须臾。
只一眼,她大惊失色,诧异道:“这…这不是苏姑娘么?殿下您从何处弄来的,可不兴胡闹呀!”
“一惊一乍的,你出去,别吵醒了和音。”萧郁蘅睨了乳母一眼,“今夜不必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