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心神动摇,苏韵卿压低嗓音感叹道:
“公子少年功名,前路该当璀璨。某在御前深知, 今朝堂要职不无空缺, 若得人提表一二, 何愁仕途?不过造化弄人,做驸马自是皇族才俊,与寻常士大夫的心思,也就无缘了。单说这长主府齐公的风光,可谓是百年难遇的吉光片羽。前些日子听闻二公主府上那位,连请了数位名医呢,好不令人唏嘘。”
方梓亭沉吟须臾,掩袖轻咳道,“苏姑娘,在下身体不适,可否先行离去?”
苏韵卿垂眸浅笑,“公子请便,只那荷包还是留下吧。我虽是挂念公主,但这言辞实在算不得好,留着添了晦气,我求的签文我毁了就是,左右我并不信这些。”
方梓亭明显有些呼吸凌乱,他随手将荷包丢在了桌上,草草一礼便快步离去,脸色委实算不得好。
苏韵卿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食指轻轻的敲打着桌沿,一下,一下…一下……
虚无缥缈的签文竟会让人心神不安至此,如此患得患失的做派,令苏韵卿由衷的厌恶。
一张纸条融于茶水,打散后泼进了平静的湖面,苏韵卿凤眸半觑,心底暗道此人绝非良配,若不识趣,似乎不必活在这世上浪费粮食了。
萧郁蘅在暗处见人走远,复又回身落座。
她眼见苏韵卿的神色添了一分霜雪,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可是犯了难?不成…不成也无妨的,我好歹是公主,他不敢…”
“没有,”苏韵卿听着萧郁蘅审慎求全的话音,心下不忍,赶忙打断了,“是这人未免太过追名逐利,只差将自私二字写于脸上了,且走着瞧吧。”
“看着他跑得甚是慌张,你与他说什么了?”萧郁蘅听着口风,感觉苏韵卿并无恼火,便好奇的追问。
苏韵卿冷嗤一声道,“以官惑之,以利诱之,以命骇之。我的话没说完,招数才放一半,他就坐不住,逃了。或许要多谢你捡回来的那个签文,有些用力过猛了。”
“既如此,我们事成有望?”萧郁蘅眼底泛着一丝欣喜,“那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不,”苏韵卿随手斟了杯茶,将萧郁蘅身前那个未动的茶盏倒扣在盘中,给人换了个新的送过去,“等人来寻我们,如此,即便他日后有心反咬一口,我们也可死不认账。”
“也好。”萧郁蘅握着茶盏,眉眼弯弯的笑着,“还是你想得周全。”
“苗苗,”苏韵卿垂眸未曾与人对视,声音也是少有的飘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未曾按我预料的做,我若动他,你可会觉得我过于残忍?”
“说到底是我的事,”萧郁蘅挪了个身位,与人坐得近了些,压着嗓子道:“真到那时,也是我来,不必脏你的手。”
苏韵卿闻言,抿紧的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眼底波光胜过湖光潋滟,随手剥了颗榛果,给人投进了嘴里,打趣道:“会说就多说一会儿。”
“你二人叫我好找。”
清源长公主的声音由远及近,“旁人都在前头赏花逗乐子,只你二人躲在这湖畔小阁里,是想求个清净?家里孩子念叨着苏学士许久,若是不喜园中的热闹,都来我房里?”
“多谢长公主盛情。”苏韵卿起身叉手一礼,显得很是乖觉。
“姑母相邀,那蘅儿也去,与苏学士一道。”萧郁蘅识趣儿的随着人一起走了,这个平日无甚交集的姑母能从陛下手里接人出来,她觉得,有必要好好认识认识了。
入了清源的房中,不多时,齐让便带着自家姑娘前来。将人送过来后,他转身抬脚欲走,却忽而顿住脚步,回眸轻声询问,“苏学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韵卿听得这话,略有迟疑,但也还是莞尔颔首,随着人去了檐下,“齐都尉,不知有何见教?”
齐让转身正对着她,竟一本正经的朝着她微微躬身作了个揖。
苏韵卿万分诧异,忙欠身还人一礼,“您这是何意?折煞韵卿了。”
“去岁李公遇刺的事风向鲜明,到底是有人做局把我拉了进去。苏学士落难之时,齐某碍于身份,不便进言作保…”齐让面露难色,话音低沉。
未等人说完,苏韵卿便出言打断了,“齐都尉言重了,您交予殿前司的供述也好,派人送去韵卿府上的文书请帖也好,都是对晚生的爱护。此等恩情,韵卿铭记于心,只是碍于同为阁臣,不便登门致谢,实在失礼,望您海涵。”
“苏学士如此说,倒让齐某惭愧了。”
齐让轻叹一声,“家中小女今年十岁有一,早便听闻御前有一位阿姊才学非凡,倾慕已久。今日机会难得,某豁出一张老脸,想恳求苏学士收小女入座下,不知苏学士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