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敲打我们,唯有靠着她,才能屹立不倒。”萧郁蘅故意拖着长音调侃。
苏韵卿的炯炯目光对上高天的繁星,难掩疲累的愁楚神色。
“你那阁分她还未还你?总不至于一直让你睡地上吧。”萧郁蘅的眸子里隐有疼惜。
“你几时回府?”苏韵卿不答她,反将问题还了回去。
“哎呀,别提了,遥遥无期。”萧郁蘅哼哼唧唧的,“我浑身解数用尽,再无主意了。”
苏韵卿敛眸思量,正色道:“新岁的及笄礼后,或许是个机会。你毕竟是开了府的,外间都看着,她不好一直拘着你在大内。以她那般重颜面,总得寻个借口。”
“有理。”萧郁蘅忽而荡漾开一丝笑靥,梨涡重现于脸颊,“还有两个多月,有盼头了!”
苏韵卿只微微勾了勾唇角,萧郁蘅的盼头有了,她自己却山重水复。日后深宫内只她一人茕茕孑立,联系不上外间,再难互相帮衬。
转瞬春回大地,令苏韵卿深感意外的是,舒凌竟下了旨意,言及她无有至亲,自幼长在深宫,特准其与公主一道行及笄之礼,以彰圣恩眷顾。
朝臣不明觉厉,尽皆拱手称贺,道她圣眷正隆,日后劳她照拂。
唯有苏韵卿自己,在心里暗骂了舒凌一百遍有余。将人推去风口浪尖,何其狠绝。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舒凌。
及笄当日晚间,趁着难得的半日清闲,苏韵卿拉着萧郁蘅在御园的亭间赏花。
“听闻今日章程散去,蓝玉姑姑给你传了口谕?”苏韵卿摘了花瓣入茶炉,眼眸仔细地打量着小火炉的火候。
“嗯,明日我就搬出去。”萧郁蘅拖着下巴,轻声回应。
“好事,记得花天酒地。”苏韵卿不放心的出言提点,舀了一勺花香四溢的茶水在盏中。
萧郁蘅刚想接话,眸光波动间,余光瞥见了朝着此处走来的柳顺子,便顷刻板了脸,“柳监来了。”
苏韵卿点茶的手一顿,茶沫都散了去。她转眸一瞧,便站起身来相迎,“柳翁怎得空来园子了?”
“陛下给的恩旨,恭喜了。”柳顺子唇角含笑,递了旨意后眸色深沉的打量了苏韵卿一眼,朝着萧郁蘅打了个躬便抬脚走了。
苏韵卿诧异的蹙着眉头将旨意铺陈开来,待看清了内容后,眉梢眼尾齐齐下坠。
“怎得了?”萧郁蘅心慌了起来,一把夺过恩旨来瞧。
一目十行的扫过,她亦然不敢置信道:“她赐了你昔日‘苏府’做官邸?这是何意?且不说那是相府规制,单是抄没旧事,就…”
苏韵卿无力的阖眸,颓然道:“明日一起搬吧。”
“和音,”萧郁蘅担忧的拉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是我不好。若我那日没给你传讯…”
“不必说这些,往事不悔。”苏韵卿抬手覆上她因着慌乱而惹了寒意的手掌,轻声出言。
而此时的萧郁蘅,却在心里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一个筹谋已久,一直不肯落实的决断。
翌日,萧郁蘅搬离了宫禁,复又回了自己府上。但苏韵卿公务繁忙,却是耽搁数日,直到休沐才离宫,一脚踏入府门,里间的侍从杂役尽皆是宫中指派,将她吓了个好歹。
变相的监视罢了。
好在过了数日,一切如常,并未生出事端来。唯有三月廿十那日,御园中见了一人。
“苏学士,”那人话音甜美轻柔,“可否借您一盏茶的光景,往那小亭一叙?”
苏韵卿本是在宣和殿累得久了,午后出来散散心,瞧见身后一袭宝蓝色宫装的萧文锦,拱手一礼道:“臣参见殿下,殿下相邀,自当作陪。”
萧文锦的芳容上,在听闻“殿下”二字时,隐有苦涩的挣扎,她缓步走着,娓娓道来:
“我与你初见,便是在这小亭。苏学士可知道,我的志向或许与你一般无二。非是要嫁个好人家富贵荣华一生,而是想身为女子,也活出个傲然的模样来。”
苏韵卿敛眸浅笑,“殿下与臣云泥之别,亦然绮丽华章,已是当之无愧的国朝佳人了。”
萧文锦冷嗤一声,“先前我想与你交好,见了妹妹和你的默契,便知你二人青梅,彼此心意相通。送嫁月支一事,想来苏学士为她煞费苦心。但你是天子近臣,我从你那画中品出了鸿鹄之志。我羡慕过你,或是因惺惺相惜,好心提点一句,你二人亲近,难免有一伤。”
“殿下想是误会了,臣还无有如此胆量,以圣眷作消遣。”苏韵卿神色淡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倒也不必如此小心防范,这是我萧文锦的命,我认了。”她有些无力的轻叹,“家父重男轻女,从不公允。是陛下择选女官的机缘才让父亲看重了我。女子裹挟于家族、时局,从来身不由己。我即将远走,千里外的那片土地,未尝不是我施展抱负的平台。苏学士,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