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绎言简意赅:“明天睁不开眼是你自找的。”
景涟连忙道:“不急,明日再说明日的事,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见景涟正色,裴含绎敛起笑容:“不必用上请字,你只管说。”
景涟转头。
她身边的宫人立刻自觉向后退去,退出数步之遥。
裴含绎眉梢微挑,顺手摘下鸟笼,将正怪里怪气学说话的鸟递给怀贤,令他们各自走远些。
身侧没了旁人,景涟才微蹙眉头,道:“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
“你说。”
景涟欲言又止:“有些风险,本不该找你,但我手下的人……”
裴含绎道:“你只管说,若做不成,我不会令手下冒险;若做得成,自然没什么可忧虑的。”
景涟松了口气,道:“我要查的人,是柳秋。”
第50章 插曲
裴含绎黛眉微扬, 略感诧异。
他没有一口应下,沉吟片刻轻轻颔首:“为何?”
见裴含绎这般神态, 景涟心下反而一松。
她无意识地咬住唇,细细思索着该如何形容,直将朱红唇瓣咬得发白,才拧眉道:“我没有抓到凭据,但总觉得……总觉得柳秋似乎在暗中监视我。”
稍一停顿,她又谨慎地修正措辞:“若说监视有些夸张, 说是‘观察’比较妥当。”
观察。
裴含绎眉心微蹙。
他忽然想起来,从前他命人留意含章宫时,怀贤曾经对他提过,宫正司似乎也在暗中注意含章宫。
裴含绎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古怪。
凡是宫中上下, 宫正司想查谁都不必隐藏,只消天子一言, 人人都要低头退避。
裴含绎曾经和宫正司打过交道, 那并不是很令人愉快的经历。
当年他入宫为太子妃时, 三朝尚宫沈观莲仍在, 还能凭借无与伦比的资历地位斡旋其间, 为他不动声色抹平那些隐患。而今沈观莲告老, 裴含绎与宫正司打交道时, 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对宫正司千般警惕, 正是因为深知宫正司无孔不入的手腕, 以及肆无忌惮的作风。
宫正司暗中观察含章宫许久,到底为的是什么?
裴含绎第一反应是天子授意,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果不是天子授意, 那么这就是宫正司自行其是。
裴含绎长睫垂落,掩住眼底凝重的神色。
他瞥了一眼景涟的神色, 明白景涟和他得出了相同的猜测。
——宫正司受命于柳秋。
裴含绎温声道:“问题不大,我会令人留意柳秋。”
景涟抬起脸,对他笑了笑,眉间仍然隐带忧虑,却不再多提,只是道:“父皇同意我年后去皇陵。”
裴含绎眉梢压紧,追问道:“怎么了?”
景涟一怔:“没什么啊,父皇答应了。”
裴含绎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景涟静默片刻。
她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秀丽面容上笼起一层淡淡的阴云。
她牵住裴含绎的袖角,转身向殿内走去,轻声道:“父皇说,自我遇刺以来,言怀璧入宫觐见,多次问及我。”
裴含绎微怔,旋即心里浮起了一个奇异的猜测,心想不会吧。
果然,只听景涟道:“父皇问我,若言怀璧有意,我是否愿意……”
她的话音顿住,说不下去了。
从她侧后方望去,可以看见她的眼睫急促眨动,颊边微泛绯红。
那当然不是源于羞涩。
景涟勉强压住心底怨怒,静静道:“我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只能掩面而去。”
她当然有理由怨怒。
她当然应该怨怒。
三年前言怀璧新婚夜弃她而去,活生生将永乐公主变成了一个笑话。
景涟自幼娇惯,从来没有人能与她争锋,更别提使她难堪。但她未嫁前有多么风光无限,出嫁后便有多么不顺。
郑熙获罪流放,尚且可以说是郑家不感天恩,与公主无关。言怀璧悔婚之举,才是真真切切抽在她脸上的一记耳光。
裴含绎忍怒,正色道:“你是怎么想的?”
景涟猝然转身。
她眼眶泛红,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恼怒:“言怀璧辱我至此,但凡我还有半分尊严,都不能将自己的脸面扔在地上,再由他践踏一次!”
裴含绎道:“想来圣上也是因为言公子救了你,所以才生出这个念头。”
景涟咬牙道:“这怎么能混为一谈,言怀璧救我,宫中自有恩赏酬谢。但他当年羞辱我,又不肯给我半点交代,难道指望倚靠功劳,就将前事一笔勾销模糊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