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绎知道景涟与永和公主关系很坏,却不料坏到这般田地。
景涟闻言骤起,丢下棋子道:“我那里有宜州带回的好毛皮,还有父皇近来赐下的缎子,正好用来做骑装。”
她府中有几个精心养着的绣娘,手艺不逊于宫中,因而景涟甚至不必命人去尚衣局,只吩咐一声,宫人们立刻打开库房,搬出毛皮锦缎,任景涟挑选。
景涟拉着裴含绎,就要亲自去挑布料:“尚衣局的人手艺代代相传,有时候极为死板,还不敢用些新鲜花样,我不爱让他们做衣裳。我府里养了好些人,你要是愿意,一并给你做了。”
在这些小事上推让反而太生疏,裴含绎并不拒绝,含笑说好:“我命人把料子给你送去。”
他又拦住景涟:“别出门了,你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何必出去吹风,让竹蕊去挑,我看她的眼光和你相似。”
景涟讶异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幼时读书,竹蕊常在一旁随侍,她悟性高,是个正经的才女呢。”
竹蕊被这句才女夸得脸红,难得掩面道:“公主快别说了,奴婢哪敢称才女,传出去羞死人了。”
景涟支颐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来给太子妃写个大字看看,我们竹蕊是真才女,可不是我信口开河。”
竹蕊羞得直跺脚,掩面跑了。
景涟失笑,倒真听了裴含绎的劝告,没有出去,只扬声道:“听太子妃的话,仔仔细细替我挑几匹好料子。”
毛皮衣料在库房中压上一段时间,总会有些窒闷气味,景涟不喜欢它的味道,对于亲自挑衣料的兴趣不大,坐回来继续未尽的棋局。
她对棋本就不太擅长,棋盘上的白子被太子妃的黑子堵死大片,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破局,只听殿外传来动静。
李进来了。
他一张白胖圆脸上笑意全无:“圣上有命,太子妃殿下即刻去议政殿见驾。”
论起和李进打交道的经验,景涟足足比太子妃多了十余年。
早在李进进来时,她眼风一扫,心头便是咯噔一声,起身抢在太子妃前面道:“李公公,父皇叫我没有?”
饶是以李进的身份,也绝不敢在景涟面前摆架子,笑道:“圣上命奴婢传太子妃一人前去,只命奴婢嘱咐公主好生养病。”
景涟才不信李进来之前就知道太子妃在含章宫,后半句话想必是他自己加的,于是道:“我也要去,我要去给父皇请安,这两日都没见到父皇呢。”
她神情既天真,又娇蛮,俨然是一个骄纵烂漫、依恋皇帝的小公主,看不出丝毫城府。
李进微一犹豫:“公主,圣上正在议政殿与外臣议事。”
景涟扬起头:“我在偏殿等着,李公公,你从小看着我长大,难道就把我当做乱闯议政殿的冒失鬼?”
这话说得既亲近又任性,不至于令李进心生不满,却也堵住了他的话,让李进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他越是犹豫,景涟便越是笃定要去。
正当李进为难时,一双手从背后伸来,将景涟往一旁带了带。
“公主伤还未好,不宜出去走动。”裴含绎道,“公主一片孝心着实可贵,但圣上疼爱公主,必不会拘泥于繁文缛节。”
说这些话时,他的指尖隔着景涟肩头衣物,极轻地叩了叩,对她平静一笑,微微摇头。
“没事的。”裴含绎无声地道。
第45章 圣意
走进殿中, 裴含绎便意识到了问题。
他从容拜倒行礼,皇帝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没有许他起身,反而隐含冷意。
“太子妃,东宫与裴侯旧部间的关联,你可知晓?”
裴含绎一怔,旋即行云流水拜倒,毫无滞涩:“圣上容禀, 妾自入东宫以来,受命明德太子,总理东宫、抚育皇孙,却从不知东宫与裴侯有半点关系。”
与此同时, 他的心沉了下去。
裴侯乱党刺杀永乐公主一案,是京中如今最大的事。乱党今日能刺杀天家公主、天潢贵胄, 明日焉知不会甘冒奇险刺王杀驾?
这等惊天大案, 不知有多少人妄图在其中分一杯羹, 查到的线索指向东宫, 裴含绎尽管凝眉, 却不至于惊慌失措, 能在其中直接动手脚的人不多, 只要给他开口的机会, 打消皇帝疑虑并不困难。
但皇帝开口直接便问他东宫与裴侯旧部之间的牵连, 等同于已经默认了此事!
这相当于皇帝亲自开口,要将罪名扣在东宫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