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女当时已近濒死,他夫妻二人皆命丧我手,罪孽已止。如果金佛女弥留之时,只是拼命俯首祈求……”
千雪浪的脸突然煞白一片,忽觉天旋地转,脑中又涌起未闻锋悲痛欲绝的脸色来。
“师父……师父伤未闻锋那般深,他心中生恨,我那时对未闻锋说,可师父已死。”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这件事,我不是早就经历过吗?我亦想向未闻锋求一分怜悯。”千雪浪喃喃道,“小蛇想问的,与我当日所问相同。这笔罪孽,是否已然一笔勾销?”
“我说金佛女不配,金佛女造下杀孽,纵死也不过是止,而非一笔勾销。金佛女有罪,死也难偿,小蛇当然明白,可他若无母亲,身从何来?是我……是我将他推向这份罪孽。”
未闻锋选择留下师父,与我再不相见;小蛇选择承担罪孽,与我明日决战。
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任逸绝原以为我对金佛女心怀怜悯,因此他才萌生希望,他才……他才盼望我能看见小蛇。”
“可我不曾瞧见,他终于明白,所以他才……他才那样……那样看着我。”
千雪浪说到此处,奇异地平静下来,并不觉得胸中如之前悟道时那般炙痛难当,反倒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常事一般淡然。
“原来如此,任逸绝想要我知道的就是这件事,问而无感,知而无用,他说得一点不错。正因他是多情之人,才失却了之前的从容镇定,期望我能够明白,期望我能够动容。”
随着心的平静,千雪浪的声音也越发和缓起来,他走出不再生出一丝波澜的水面,在镜渊之中望见自己的容颜。
原来任逸绝的怒火是为我而生,柔情也是因我而起。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千雪浪一时间并不想去追任逸绝了,他看着镜渊山璧上自己的面容,躬身掬起了一把水,水当然很快就会流逝而去,只留下残留在手心的湿润之感。
等过一段时间,手就会变干,就像从未流淌过这些水。
千雪浪的修为足够高,高到他能够出入泉眼而浑身不沾湿,只有在他愿意触碰时,这些水流才能接触到他的身体。
如果想要感受更多的水,就只能放松自己,将手完全浸入到水中。
于是千雪浪就这样做了。
这些水很凉,也很柔软,能够洗去污秽,可如果浸泡得太久,却又难免会损伤身体,在这一点上与情倒是很相似。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千雪浪的手已与水毫无隔阂地相触了,可是心却似仍蒙着一层朦胧的纱,他微微垂下头,静谧无声地站在镜渊之中,就如同一尊水中的雕像。
他的心在动,而且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像是随时要掀开那层纱一般。
千雪浪开始不断地想起任逸绝,想起那日任逸绝含怒的眉眼,想起那日任逸绝心碎的决绝,想起任逸绝当时凄凉的神色。
不知为什么,千雪浪的口中忽然尝到一丝甜蜜,这蜜意无端而生,非如回甘的茶水,而是真真切切的甜味。
在这瞬间,他突然间明悟。
以任逸绝的聪明才智,在意识到千雪浪并无怜悯时就应冷却所有的热情,可他仍然放任情意的汹涌,他仍这般全情地倾注,只盼望着千雪浪睁开眼睫,低头瞧上一眼,听一听他的心。
这滔滔不绝的水流啊,正追随着千雪浪涌动。
他从水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也听见纱飘落的声音。
第81章 感情用事
如此耽搁,任逸绝自然是不知去向。
千雪浪并不着急,他很清楚,以任逸绝行事之谨慎,既然敢单人前往,说明事情并不算太过麻烦。更何况在没有千雪浪的时候,任逸绝也不曾被任何难关打倒,没道理认识千雪浪之后,反而越活越倒退了。
于是千雪浪干脆回到小屋之中继续等待。
没料到任逸绝这一去,直到天亮方才心事重重的回来,见着千雪浪在外面等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强撑笑脸道:“玉人没有休息吗?”
“你闹得动静太大。”千雪浪淡淡道,“何以如此愁眉苦脸?”
任逸绝摇摇头,显然无意告诉他这件事,故作调侃:“没什么,倒是玉人,决战前夕还如此操心,不怕分神输给璞君吗?”
“小蛇品性不差,可实力远不如我。”千雪浪淡淡瞧了他一眼。
言下之意,就是璞君不必他全神应对。
任逸绝一心为他考虑,见他如此高傲,心中不免来气,不由得冷笑一声:“璞君确实不如玉人,可世事无常,若玉人有一日跌落云端,又会如何?仍能有今日这般桀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