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汝瘪嘴道:“是啊,好久没见了,自你离开以后,已然两千余年未见了。”
她不惊讶于阴君山知道月树身体里的人是她,而是把手中滞留许久的照片递给她,说:“偷偷给你的,你要拿好,阴乔是个好孩子。”
照片泛黄,脆如薄纸,上面的人与阴君山的眉眼很像,像到远看,是一对母女,她不可能不认识照片上的人,只是她不能说,不能去相认,宋汝见她落泪,伸手碰到湿润,顿时也泣不成声,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亲人,刚痛哭一场,泪还是忍住不落下。
宋汝见不得落泪的场面,匆忙离开。
她们的相见,散不开的悲伤与沉默持续到了早餐上,长餐桌上坐着五个人,坐在左边的阴君山低头吃饭,她先是吃了一碗鱼汤,又吃了三片面包,吃完后离开餐厅。
宋汝看着她离开餐厅的背影,放下手中的筷子,开始想,自己把照片给她是不是正确的。
月神身边是亚伦,他们在窃窃私语,女人放下半杯果茶说:“我去看看她,她脸色有点不太好。”
许清柳比她先一步站起来,说:“我去。”
背影一直到房间门口,她下定决心打开门,翻开塞西莉亚的日记,在空白页写下自己的事。
“圣伊克尔岛白山茶公馆,是一切回溯的开始,我忘记那夜见到了谁,但我确定,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这似乎太矛盾了。”
她写完,放在枕头边,自己坐在床边,用手抚摸日记后镶嵌的照片,抬眼目光落在窗外的蝴蝶上,它振翅高飞,却因为飞不高落下,她眼中悲凉的情感便多一分。
再也抑制不住的情绪决堤,阴君山抱头痛哭,一丝白光从发丝间拨出,是她的神识和记忆,随时间慢慢消散。
她抹去泪珠,手放在眼下,问:“我为什么要哭。”
她又如机器一般站起身,走到窗前握住了那只蝴蝶,蝴蝶在她的掌心扑翅,想要离开手狱牢笼。
吱。
它碎了,碎在掌心,成了一堆深蓝色的粉末。
她看的出了神,蓝色血液顺着手指缝流下,忘记了房门没关,许清柳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她。
有时,许清柳梦中会出现阴君山的身影,会回头对她微笑,长发散落在地,会用温柔的声音说,十二神夺嫡,没有赢家,但最大的输家是龙温。天边的彩云,四季如春的二十三重天,为那场阴谋大戏下了一场大雨,又混着血水,洗刷整个宫墙。
一样的背影与梦重合,她挺直的脊梁,葱郁的手指摁在地上,一步一叩首,许清柳眼角滚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喊:“姐姐……”
阴君山没有如她期待的那样回首,背影孤寂悲凉。
她愣神,再喊了一声:“晚山。”
女人回头,满是烧痕的脸触目惊心,眼睫毛微微颤抖,问:“你为什么站在那里?”
许清柳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今天是木梨苏斯集市,亚伦说,我们可以去街上走走,钥匙会在两天后给我们。”
“拿到钥匙,月神会跟我们离开吗?”
走在前面的许清柳停住脚步,说:“我不知道。”
阴君山低头,手在眼皮下,血消失不见了,那也就是说,蝴蝶也不见了,她眯起眼睛,小声哼歌:“谁偷走了蝴蝶,哼哼,谁偷走了蝴,蝶——”
谁偷走了蝴蝶,又是谁,杀死了一只蝴蝶?
果苏可达集市难以再建,龙族与月族的木梨苏斯集市便显得尤为重要,每年的秋日会成为商人驻扎,这里热闹极了,很像利姆广场的集市。
这里没有圣弥像,只有一座位于集市中央的教堂。
许清柳事先把阴君山的脸遮住,黑色薄纱遮住了疤痕,留有一双水灵眼睛,再用一身巫师长袍盖住全身。
她们手牵手走在人群中,像是最要好的姐妹一般,走到教堂前,许清柳松开手,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黑色的上衣外套,黑色的鱼尾裙,一头黑发盘在脑后,修长的手指梳理好凌乱的发丝,她走两步背已经佝偻成老人。
阴君山跟在后面,不自觉跟着弯下了腰。
走着走着,许清柳直起腰,手在脸上,眼角停留,原来她哭了,她在抹泪,阴君山每走一步都在想,她在为谁哭。
教堂金碧辉煌,中央是一尊雕塑,雕塑旁是两扇门,第一扇门写有真理之门,第二扇门写有谬误之门,许清柳走入真理,阴君山耳边传来蝴蝶振翅的声音,伸手推开谬误之门。
真理之门里,是漆黑的一片,她在黑暗中走了很久,脚踩到一颗发光的嫩芽,她落下泪珠,心想,今天的泪水还真是流不尽啊。
嫩芽接收泪水,疯似长大,待它成为一颗参天大树只需几秒,再待许清柳看清树下的人只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