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疼,心像吸了水的毛巾被狠狠拧起来,皱成一团。
杨今没有照顾过人,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梁也吐到最后吐得什么也不剩,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压着太阳穴,跌跌撞撞回到店里里屋的沙发上倒下。
杨今下意识跟着他进去,无措地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店里找烧水壶,研究了半天灶怎么开,烧了一壶水,处理了店门口的呕吐物,水开后给梁也兑了一杯温水,拿过去。
梁也皱眉闭着眼,看起来睡着了,睡得很难受。
不舍得打扰他,杨今把水放在他沙发旁边,跪在沙发前,担忧地看着梁也。
分明睡着了,但他一来,梁也就睁眼了。
看到他,梁也的眉头就蹙得更深了,严肃道:“很晚了,赶紧回家。”
然后要强撑着身子起来,“我送你回——”
“你别动了。”杨今轻轻摁着着他的肩膀,不许他起来。
梁也看着他很久,片刻后抬起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手心手背都掠过。
是左手。那道被钢筋刺破的伤疤还停留在梁也左手背上,杨今感受到伤疤的纹路,那是命运将他镌刻在梁也生命里的第一步。
真是奇怪,眼镜好像不好用了,为什么眼前的梁也变得模模糊糊的。
“小傻子,哭什么。”梁也笑了,笑得吃力,“你这架势整得跟我要死了似的。”
杨今看他很久,用力地说:“你不许死。”
听罢,梁也就笑得更开了。
杨今不明白他在笑什么,甚至感到有些生气。他不想要梁也死掉,想要梁也活到一百岁,他也活到一百岁,他们一起活到一百岁。这是他很认真、很期盼的愿望。
梁也回答他:“嗯,也是,不能死,我还要赚很多钱——”
“你不要赚了。”杨今急迫地打断他,“梁也,你不要赚了行不行?我不想你赚了。”
梁也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不说话,杨今就着急。长期这样喝酒下去,身子不会坏掉吗?人不会死掉吗?会的吧。那怎么活到一百岁呢。
杨今一着急就变得语无伦次:“之前我……我不知道赚钱是这样的,怎么要喝这么多酒?如果赚钱会让你这样难受,我——”
他轻轻吸一口气,声音又放小了:“我替你赚。”
梁也看他很久,没有回应他的话,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说:“今晚别回去了吧。”
今晚,别,回去,了。
杨今反复将这句话在心中拆解拼凑,好像都不敢听懂其中内容。
梁也怎么这样啊。刚才还命令人快点回家,现在又拉人手不让人走。真是狡猾的家伙。而且,店里就一张沙发,他要睡哪里。而且而且,夜不归宿,柳枝桂会不会——
那么多而且,却还是想要留下来。
杨今说:“你要答应我不许再这样喝了。”
梁也回答:“答应你。”
然后梁也便起身洗漱,和杨今说,店里的自来水是冷的,问他要不要洗热水,要洗热水澡的话他就帮他用灶来烧。
杨今不许他弄了,叫他去躺着,然后洗了人生中第一次冷水澡。
杨今走进里屋,有些手足无措。沙发太小了,睡一个梁也已经承受不住,他不知道他怎么睡。
“上来。”梁也叫他。
可是杨今抗拒不了梁也的邀请,他上去了。
很小很窄的沙发里,梁也抱着他,他和梁也紧紧贴在一起。
他身上很热又很冷,很热是因为和梁也离得太近以至于能够感受到梁也身体的每一处。很冷不是因为冷水澡,是因为,他还在心疼。
在梁也的怀里,他抬起头,再次强调:“梁也,你刚才答应我了。”
梁也应他:“嗯。”
杨今把头埋进梁也怀里,安静下来。他总爱想象,想象梁也喝酒,想象梁也生病,想象梁也赚够钱就不想再要他了。
他小声而慌张地开口:“为什么要赚够钱才——”
“才能谈对象呢。我——”
声音倏地小了:“……我现在连关心你的资格都没有。”
下一秒,脸就被抵起来,是梁也捧着他的脸,仔细地查看。
梁也的眼神那么认真,在极度疲倦下撑起的认真多么艰难,多么珍贵。杨今忽然感到愧疚,他怎么在控诉全世界最好的梁也。
正当他想要改口时,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有资格。”梁也的手指又顺路扫过他眼尾的小痣,“好学生,你再等等我。”
许是因为喝了酒,梁也的嘴唇很温热,像一块烙印落在杨今的额头上。
杨今莫名想到,他小时候去厂里找父亲,看到工人们用高温在铁片上刻下“哈尔滨市第二机械厂”的标识。是不是烙印就等于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