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今低着头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
梁也眉头又皱起来,语气又凶了:“过来。”
杨今不听他的,头埋得很低,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梁也置若罔闻,“你吃不吃?不吃我给你放包里了。”
杨今没说话,梁也就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扯过他的书包带子。
杨今跟兔子被抓到一样,拼了命地想要用力甩开,逃跑。但梁也的力气太大了。杨今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好吓人。他感觉自己的书包带子都要断掉了。
但执拗是杨今的本色,书包带子断了就断了,杨今仍然拼了命地挣脱。最终还是梁也先放了手。
作用在身上的力陡然消失,杨今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两步。
他回头看梁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于那份早餐,又为什么不回答他的话。之前电工教室的话不回答,现在让他别来了的话也不回答。
一股委屈在心里发酵,杨今抓着他可怜的书包带子,说:“你干嘛呀梁也,你别这样好吗?”
梁也反问:“我怎么了?”语气似乎非常不悦。
杨今望着他,委屈而执拗地反问:“我让你别来了,你听不懂吗?”
“我以前让你别跟着我的时候你听懂过吗?”梁也接得很快。
沉默。
四月底的哈尔滨乍暖还寒,杨今身体不受控地发抖。他本来已经因为梁也的存在而喜欢上这座城市,此刻又忽然想要讨厌了。
其他城市的四月,也这样冷吗?如果逃到别的地方去,他也会一直想念梁也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梁也又上前两步,要把早餐给他。
杨今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书包脱下来,紧紧抱在怀里,不让梁也有碰到的机会。他知道自己在语言上说不过梁也,在力气上也挣不过梁也,只好这般展示自己的执着决心。
——昨天傍晚他说的话不是闹脾气,是真的,真的让梁也走。
梁也低头骂了个脏话,声音又低又沉,杨今听不清是什么,他只听到梁也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对他说:“听话行吗?”
杨今抱着书包的手指倏地收紧,反驳的话也变得小声:“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话呢。”
梁也的嘴张开闭合好几次,眉头蹙得越来越深,“那天在我学校电工教室,我——”
“那天在你学校电工教室,”杨今抢过话,“是我脑子不清醒,我说的所有话我都收回。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回答了。”
四月的哈尔滨真冷啊,树枝还是光秃秃的,一点儿风也遮蔽不了,连梁也冷下来的眼神也遮不住,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示在杨今眼里。
杨今心痛得想流泪。
但今天是他给田金来送钱的日子,他之前不在哈尔滨那段日子,已经给他们停了好久的供应,他回去上学之后田金来拿梁也威胁他,让他这次给两倍的钱,还说别以为我不会还手。
杨今不知道田金来说的还手是什么意思,但总之,如果他再不赶去教室,他怕田金来真的会对梁也做什么。
梁也很久没有回话,杨今心一横,扭头跑了。
身后很快传来自行车的声音,不一会儿后,梁也骑着自行车把他拦在一个死角里,粗暴地拉过他的书包,强行把早餐塞进他包里。
这种逃跑挣扎的体力活儿不适合杨今,他想,真是的,为什么怎么也跑不掉呢。
杨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好承受着梁也的动作,同时反复地推眼镜让鼻托摩擦鼻翼,缓解想哭的冲动。
“这什么?”梁也突然说。
杨今抬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沓钱——杨今准备给田金来的一沓钱。
梁也似是终于忍不住怒气,压低声音:“你要躲我,就他妈别再为了我每周给那群混蛋送钱啊。”
……什,什么。
梁也怎么知道他在给田金来他们送钱?
心虚使然,杨今闭口无言,慌张地伸手,去抢夺梁也手中的钱。
梁也躲开、把手举高,杨今就扑上去、跳起来,越是抢不到就越是委屈,眼眶已经酸得不行。
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忽然一个瞬间,梁也双臂张开,收紧——
他被梁也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感受到梁也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声一声,像无数石子疾速坠落在湖面的声音,而他是湖面,心底接连不断地漾开疼痛的涟漪。
难道,梁也也和他一样紧张,一样心痛吗?
梁也的手轻柔又用力地摁在他的后脑勺上,指缝间都是他的头发,他好像长在梁也的身体里了。
而梁也对他说:“杨今,别这样好吗。”
他的语气和他的手一样,本质是用力的,却又人为地克制着力度,变得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