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又朝柳枝桂斥道:“你怎么养儿子的?赶紧把他头发剪了,留这么长的头发是要去站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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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杨天勤出了门,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杨今被柳枝桂拽到镜子前。
柳枝桂摁着他的头,很用力,杨今觉得她每一刀都可以扎死自己。
镜中,他的头发一缕缕掉落,就好像他七零八落的、对自由的向往。自由早就已经没了,向往也快要没了。
抬眼,他看到柳枝桂化了漂亮的妆容,但那妆好似浮在她的皮肤上一般,和她内里的苦楚、仇恨、压抑、拧巴的婚姻根本无法融为一体。
杨今很想哭,泪水已经冲上眼眶。
“你个男人哭什么?”柳枝桂看到他眼里泛泪花,马上扬声骂一句,“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小孩?”
杨今终究是没哭出来,他泪腺的确发达,但忍耐力比泪腺还发达。
上一次掉眼泪,应该是八岁那年,杨天勤第一次去澳门,他在火车站抱着他的爸爸哭,对他说,求求爸爸不要走,不要抛下我和妈妈。
从那以后,家不成家,眼泪换不到任何人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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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今起晚了。
昨晚主卧里传来的声音让他恐惧。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莫名想到那叠录像带,想到里边的两人彼此拥抱的样子,看起来缠绵又幸福,那好像才应该是这件事情的样子,而不是主卧里一阵阵不堪入耳的辱骂。
起晚的结果是健忘,今天是约定好他要给廉价布鞋们带钱的日子,杨今忘了。
他去到教室时已经有很多人,田金来一看见他就开始带头吹口哨,下一秒,那群人像黑云一般朝他压过来。
周围的同学回头看了几眼,又扭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没人再救他。
廉价布鞋们围在他位置旁,双手抱肘看着他。
他们没有说话,意思也足够明显。
杨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住颤抖,才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明天。”
“哦,明天。”田金来冷笑了一声,扬起下巴示意他的兄弟们散去,然后俯身对他说,“下次再不准时给钱,可就没好话跟你讲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整天去三职高做什么。”
杨今的心猛的一跳,反应过来时,田金来已经离开。
田金来经过姚文静的位置时,又顺手弹了一下她的麻花辫。姚文静啧了一声,然后拉住他的衣服,蹙着眉回头看了杨今一眼。
杨今赶紧低下头。
再抬眼时,田金来已经离开了姚文静的位置。
暖气灌满教室,五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空气沉闷又难闻。杨今闭上眼睛,轻轻深呼吸了好几次,不觉得好,反而觉得更窒息。
第一节 是数学课,老师进来了,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
杨今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翻开草稿本准备演算,却倏地一愣。
他看到满满一页的“梁也”。
再往前翻,每隔几页就会出现很多很多“梁也”“梁也”“梁也”。
而此刻,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地拿起笔,亡命之徒般开始写这两个字。
梁也,梁也,梁也……
直到写了满满一版,直到梁也的名字覆盖了原本的演算痕迹,杨今才缓过神来。
梁也居然比深呼吸还有用。
杨今安静地看着满满一页的“梁也”很久,然后翻开笔盒。
里面躺着那张昨晚没送出去的钢琴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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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杨今特地等田金来他们先走,才起身离开。
还好田金来也只是在经过他时吹了几声流氓口哨,没多做什么。
扭头,杨今看到姚文静蹙着眉朝这个方向看。她先是看田金来,等田金来走了以后又垂眸看他。杨今看不懂她眼神里的纠结,也不想懂。
杨今确认田金来他们已经走远,把门票放兜里,迅速往三职高走去。
浪费了一点儿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碰上梁也。
如果碰不上,那就去梁家小卖店找他,直接找上门。就当是最后一次的尝试,谁叫梁也昨晚莫名其妙出现在家门口,还解释不清。是梁也自找的。就是。
到达三职高门口,杨今选了一个比以往更远、更隐蔽的地方。不能再被上次那个骂他是同性恋的人看到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看到梁也,先看到了常晓燕。
常晓燕也看到他,低声对她的小姐妹们说了什么,然后她的姐妹便走了,她走过来。
“你还来这儿干啥呢?”常晓燕压低声音问他。
“我听任少伟说了,你家和梁也家……反正就是你们两家人有点私仇,是不?”
“那不是大人的事儿么,是你们上一辈的事儿,你别来这儿凑热闹了,我们学校那群男的没一个好东西,要么没眼力见儿,要么脾气臭,梁也也不例外,你说你凑上来挨揍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