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小时转瞬即逝,李思为撑着膝盖再次抬起头来时,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卧室和卫生间里闲置的东西几乎已经收完了。
只剩下客厅还没有规整,李思为歇了一口气,靠坐到了沙发上。
这沙发也是原来的房客留下的,年头久了,并不牢固。但这是顶楼,这么大件的家具想搬下楼再换新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几年来,李思为也就一直缝缝补补,凑活用着。
他歇了不过五分钟,便重新起身开始收拾。
李思为掀开了沙发上铺着的拼接羊毛毯,刚想往前走两步,把毯子叠好收纳起来,脚下却忽然被绊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沙发的一脚露出了一个铁皮盒子。
李思为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来,这是个巧克力盒子。他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发现沙发腿断了一根,一个角一直晃动不平。
他依稀记得,这盒巧克力是他在一个行李箱里找到的。但他当时只觉得奇怪,为何家里会凭空出现一盒瑞士巧克力。这盒子精美得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和俞川分手之后,他一度情绪不好,吃光了里面的巧克力,吃到嗓子眼都发苦。
而这个剩下来的铁皮盒子,厚度刚好可以塞进沙发的缺角里找平。
再之后,他给沙发换上了全新的布艺沙发套,又时常用羊毛毯盖着沙发。这个盒子便一直默默卡在这个角落里。
李思为弯下腰去,那盒子靠外的一角已经微微生了点锈,把地板蹭黄了一块。他心底一紧,蹲了下去,抬起了沙发垫,把那盒子抽出了出来。
好在,除了那个角之外,盒子其余部位完好无损。他刚准备去拿百洁布把地板上的黄渍擦干净,结果手里一滑,那盒子砸到了地板上。除了清脆的碰撞声之外,李思为竟听到里面有异物晃动的声响。
那不像是填充垫片的摩擦声,听起来明显更有重量感。
他微微蹙眉,难道是自己曾经装过什么东西进去,结果忘记了?
时间太过久远,记忆早已模糊。
他把巧克力盒子拿到了餐桌上。盒子被沙发角压了太久,铁皮结构被压得极紧,一时难以打开。
不得已,李思为去厨房找出一把削皮小刀,对准那开口,一连撬了好几下,最后只听得砰的一声。
盒子终于撬开了。
他掀开盖子,打眼一看,里面只剩下衬在巧克力下方的造型垫片。
这不对劲。他再撬起那垫片的边缘,里面忽然哗啦啦掉出了一叠厚厚的纸张来。
李思为一怔,过了好几秒,才把那些纸张重新规整好。
然而,当他看清楚这纸张上的内容后,一阵酸麻顺着脊背迅速窜上了头顶。
这里叠着的是两份文件,上面比较厚的,是一份装订好的购房合同。
那是一套三室两厅,房屋所在的街道他也很熟悉。那里汇聚着江城许多漂亮的新式公寓。十八岁的他,曾经站在那一片小区的栅栏外,呆呆地看着里面湛蓝的游泳池。
而再往下翻,后面还有一份稍薄的文件,是一份赠与协议。
条款加粗的第一行,甲方无偿将该套江城房产赠与乙方。
他颤抖着手指翻到协议的最后一页,乙方签名处空白着,没有任何字迹。
而甲方处已经按好了一个指印。时间久远,原本鲜红的印泥已经氧化成了深红色。
签名栏的空格处,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个名字:俞川。
签名的下一行,手写了一个日期,那个日期李思为分外熟悉。
那是他们三年前分手的前夜。
他的手几乎止不住地颤栗。而那协议的背后,又倏地掉出了一张卡片来。
李思为急忙弯腰捡了起来,那张卡片上拓印的花纹已经被磨损得很淡,但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话。
——宝宝,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原本简单的呼吸此刻竟也变得艰难。李思为手背的筋脉微微凸起,眼眶也开始酸痛。
往日种种,不受控地在眼前浮现。苦楚、甜蜜和所有的不得已交织在一起,将他整个人死死裹住,无法动弹。
这条路似乎走得过分崎岖,以至于他分不清哪一段才是最痛彻心扉的拐点。
但那一个个抵死缠绵、拥抱取暖的午夜,此刻用力地冲破了隔膜,从他心底封存许久的角落里长出了触角,蔓延、疯长,直到再度紧紧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咚,咚,咚。
隐约间,似乎有敲门声响起。
李思为以为自己情绪失控产生了幻觉。
咚,咚,咚。
那敲门声再度响起,他猛地一颤,不是幻觉,是真的。
李思为这才恢复了知觉,他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