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程老夫人这一开口,却像是另有隐情。
方氏一凛,“母亲?”
程老夫人道:“旁的我不知道,倒是我有个闺中的老姐妹,同我提过一句,说是那齐家二小姐之前的庚帖曾使过银子,让司天监占卜过,说定要得出上上大吉的卦象才可。两家都是望族,又都在福建任上的,高门高户的,做什么非要闹到燕京来合算八字?测吉问凶,哪里寻不到好的风水师?若福建那夫家当真对这二小姐满意,为何没有坚持在亲人去世前,先将人娶进门?听闻那齐老太爷是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多才去的,即便是寻个冲喜的说法,也好过这会儿退亲吧!”
方氏脸色一变,静了片刻,这才喃喃道:“是儿媳大意了,儿媳这就想办法去封信到福建,问问清楚,好在咱们程家之前曾在那里任职,还算有几分可用的关系。”
程老夫人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盲婚哑嫁的,又离得这般远,凡事多打听打听总没坏处。”
正说着话,红萼挑了帘子又进来通报,道:“老夫人,门外又来了客,说是李姑娘在苏州的表亲,想来给您磕个头。”
少甯闻声一怔。
程老夫人望了过来,目光略略停滞了几息,只点头让孟管事将人先带进来。
不多时,一母子便相携走了进来。
那女人穿墨绿圆领衫子,嘴边两道深深法令纹,不笑时带着几分瘆意。
郎君穿月白青色团花底纹的圆领长袍,生得倒是眉清目秀。
那郎君甫一进门,视线很快便落到旁边站起的少甯脸上来,眼神一亮。
少甯征怔望着眼前的母子,好半天才回过神,刚欲开口,便看到妇人朝自己走来,一下子抱她个满怀:“我可怜的甥女,这几年可是苦了你!”
就连此刻心不在焉的江氏都蓦的一怔,捏着帕子喃喃了一句:“甥女?”
妇人以袖掩面,哭得悲从中来,“....想当年,我那可怜的表妹为妹夫险些哭瞎了双眼….我这次进京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来给姨母您好好请个安的,多谢您这三年悉心教养我们姐儿。”
待王太太拖着哭腔,将两家关系讲清楚,连同程老夫人在内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江氏道:“这样说起来,王家同李家竟还是定了亲的亲家?”
王太太说是。
方氏回过头,下意识去看自己婆母。
程老夫人笑了笑,神色如常道:“既是亲家,便也算是我们程府的贵客,二媳妇,你去让人收拾出一间院子,让王家母子先安顿下来。”
却听厅上异口道:
“不必了!”
“多谢姨母!”
王家母子二人同时开了口,王珏余光瞥见一旁的小姑娘,只见其清丽姣好的面容彷如晕染的芙蓉花瓣,眉目沉静地垂首站在一边,但若仔细看,还能看到女孩雪腻耳垂上一点点朱砂似的红。
他闭了闭眼,头一次起了违逆母亲的心思,“老夫人,蒙程家照料表妹,王珏感激不尽,小子不才,还要准备明年的春闱,不宜在程家多番叨扰,待有金榜之日,定三媒六聘,亲来迎娶,届时,还望老夫人能允准。”
“这孩子,还跟你外祖母客气,姨母,这孩子就是一贯脸皮薄。这硕大的程府难道还缺你那点饭钱不成,你这孩子。”
王太太这一口一个姨母叫得少甯很是不悦,即便是祖母还活着,也不过是程老夫人旁支的姨表妹,王家同李家沾亲带故,但跟程家却是八竿子打不着,况且二人一路冒失进府,也未提前知会自己,少甯绞着帕子臊红了脸。
偏王太太还嫌她不够难堪,抬脚自厅间转了一圈道,“啧啧,都说这京城物华天宝,如今一看,果然如是,咱们侍郎府不愧是豪门望族,这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瞧瞧这紫竹屏、百宝阁,还是嵌着碧玺的。”
苏文英插话笑道:“王太太好眼力,这紫竹碧玺坐地屏虽算不得价值连城,但在这燕京也是罕见的珍品,选用的是打南面水运来的龙鳞竹,再佐以上乘的刀工,慢慢削刻而成的,成千上百根里才选出了这么一根,胜就胜在精细二字。夫人自南面来,不知这北方硕阔天朗,就是要用这种庄重的色泽才能压得住这蠢蠢欲动的邪风。”又低头沉吟,朝程老夫人道,“程祖母,如今天气凉爽起来,这紫竹屏虽雅致,但却有些轻薄了,英儿那库里还有一架,是琉璃玉制的,牙雕了三阳开泰的,正适合这个节气,改明儿让人找出来,孝敬程祖母罢!”
第41章
没见过世面的王太太张大了嘴巴,“琉璃玉制的,那得多少银子?”
江氏诮笑道:“这王太太可着实有趣,一口一个富贵,一口一个银子的,咱们不过是尚书门第,区区二品,你是真没见过那真的富贵窝哟,”将手朝自己头顶比了比,朝众人道,“昨日韩夫人家的簪花宴,廊亭里四角都种着一人多高的金桂,修剪好了栽在盆中,光这盆景,一盆就要上百两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