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丈夫还肯如同以前那般给自己颜面,便无需自己开口,也要坚决些,重惩凶手才对。可如今这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竟全然不把她这位皇后的脸面放在心上了。
她想,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
这皇帝位即是夫妻冢,当初两人那般缠绵恩爱,如今却也有了隔阂,渐行渐远了。
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可伤心又有何用?
她的夫君早已是云端之人,即便自己再不情不愿,也只能听从了二哥的意思,再不敢闹着要皇帝为她主持公道,只福了福身,生硬地换了种说辞道:“陛下圣意,臣妾岂敢有怨。只大哥哥出征在外,我那老嫂子又卧病在床,故此,臣妾想奏请陛下,恩准臣妾出一遭宫,亲自到谢府治丧,好为我那苦命的侄儿添盏油灯,陛下——”
“胡闹!”乾德帝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即便是亲生母子,大晔历来也没有长辈去给小辈治丧的道理,朕知道你想抬举自己娘家,可莫要忘了自己身份。”
谢君澜哪里还敢再让这阿妹开口,当即匍匐到她脚边,深拜下去,“娘娘恩情,比天高海深,老臣受领,也深知殿□□恤长嫂,只长辈为小辈治丧,确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娘娘且在宫中端坐,只要身体康健,便是为老臣,为三郎和各个小辈们积得最大的福气了。”
皇后只好作罢。
好在现在,她对这个侄儿已经没剩下多少亲情,不过因了太子,不想这这盆脏水漫延,一同污了她孩儿的名声罢了。
谢家是他们母子的外家,她这个皇后若想坐稳中宫,太子坐稳储君之位,就必须同谢家统一战线。
谢氏一门的荣耀,即是自己的荣耀,也是自己孩儿最大的助力。那些平日里靠钱帛拉拢过来的臣工,嘴上说得再好听,也不可尽信。
说到底,这皇家亲缘单薄,若无陛下恩宠,太子又同那些王爷有何区别?
那些个臣子,扶持效忠哪个皇子不是同样的进阶之路。
所以能靠住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娘家,娘家只有一直延续下去辉煌和荣耀,才是自己和太子永远的臂膀。
这赫赫皇权上下几千年,代代繁衍下来,她就没听说过一个草茅之储能顺利从父亲手中接过皇位的。这朝中,个个都避凉附炎,若太子背后没有依仗,难道将来要等着陛下发善心传位于他?便算是能顺利继位,难保端王、庄王之流不行董卓、曹孟之事。
所以,只有她的皇儿背后有绝对的拥笃,才能顺利继位,日后治理起国家来,也可震慑住那些贰臣之心。
想到这,皇后便也释然了。
死了就死了,至少换回来一个开国男的封诰,便算是不能兑现,至少日后谢家子女说起亲事来,也有个一门双爵的名声可以拿来用用。
而谢君澜更是如是。
他原本对这侄儿就憎恶非常,只谢氏一族受人欺凌,不得不找回场子罢了。
如今有了他同皇后在官家面前这一闹,日后大哥哥回京,也能交代过去了,遂长长抽了一口气,以示他此刻难言的哀恸,将腰躬得更低了些,“此间事既了,老臣便先告辞了,哎,东院孤儿寡母的,臣同内人还是得早早过去帮衬一二的。”
却听程之衍道了声且慢,视线又转至上首,躬身道:“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事要奏请。”
第39章
接下来是政事,皇后就不便再听了,当即告退,由嬷嬷扶着弱柳扶风一般走了出去。
谢君澜本来也想跟着退出去,听了这话,只得站住了脚,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耐。
这不肖侄儿是怎么死的,即便他摸不太清,细想想也能猜出个大概了,他这里已然退让了,岂料这年轻人当真不知好歹,定要一门心思同谢家为难,他一个浸淫官场二十载的人,还能怵了这般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成?当即一甩袖,愤愤道:“小程大人,不是我要说你,既有事奏请陛下,方才朝会焉何不提?说出来,我们诸位论上一番,至少还能出出主意,你这会子说,难道竟是想撺掇陛下只听你一家之言不成?”
朝廷设政事堂,内以同平章事、参知政事等一众大臣为首,为的便是分驳宰执之权,是以大多朝事,皆要先拿到朝会讨论过后,有了大致的方向,再到政事堂细谈,最后商量出办法来,再呈报皇帝案头。
这种方式也是为了防止某个人的权柄过重,警觉本朝佞臣之言论影响到皇帝本人。
乾德帝虽身为皇帝,但也须遵循本朝朝规,这种时候即便他有心回护,也不好先开口说什么。
程之衍却并不慌张,一笑道:“谢老说得对,只此事涉及叶赫郡主清誉,臣一个外臣若贸贸然将之拿到朝会上论述,总是不妥,故此这才按下不提,直到了此刻才想单独呈报陛下,谢老既在此间,不若一同听上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