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便不说话了,让那小厮出去,自己关了内院的门,站在廊庑下,定了半刻,这才抬脚进去。
少甯已经醒了,怔怔盯着月洞窗外。
外面的话,她自然听到了。
崔嬷嬷知道,小娘子遭遇这种事,心里定然是惶恐的,待日子久了,见家人也不寻来,慢慢也就死了心。她现在能做的,便是软硬兼施,让这丫头片子尽早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想了想,掖着手上前躬身,道:“娘子醒了,且起来吃点东西吧!”
少甯鬓角突突直跳,她蜷起腿坐在榻上,双臂环住膝盖,费了很大力气,这才让脑子清明起来,望了一眼室内,瓮声道:“这是哪?”
借着新掌的灯火,崔嬷嬷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只见一张干干净净的鹅蛋脸,有着梳云掠月般的容貌,若春风中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苞,周身略带保护的气场,更是将这苞朵裹得紧紧的,让人单是看着,便会生出无限遐思来。
叹口气,想着书上说的,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饶是她家三郎那平日里智计百出的,竟也被这小狐媚子勾得上了心,做出这种险之又险的事来。
她搬来一把官帽椅,正正摆在她面前,踅身坐下道:“娘子莫怕,这本是一处皇庄,平日里鲜少有人来,院子里有许多同你一般大小的小娘子,日后你们或可作伴。你只要留在这好好服侍我们爷,我们爷定然也会好好待你。”又指着角落里七八口樟木浮雕大箱给她瞧,“这些东西,早前我们爷便让人抬来的,之前一直放在库里,今日娘子来了才好叫下人抬了来,可见我们爷对娘子你用心至诚。”
像是怕她不相信,起身过去,一一打开,顿时,华美服衫和珠宝金饰尽皆露了出来,一片绮丽灿耀。
崔嬷嬷很有信心,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虚荣得很,就爱这些,先头这几日闹上一闹,日后尝到了鱼水相合的妙处,再用好物件耐心哄着,不愁她不跟你连心。
岂料这小娘子竟有些异类,连闹也未闹,只目不转睛盯着那箱子半晌,青着脸问她道:“方才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你们在议论主子,叫他做三爷,可是谢家那位?”
崔嬷嬷不欲同这些小雀儿们说的太多,以往那些,便是听到她喊,也猜不出来是哪家的爷们,不成想这位竟是知道,她心里咀嚼着先头府上派人传过来的话,说三爷本是有意迎她进门做贵妾的,只大夫人去了一遭宫里,皇后娘娘却发了好大的脾气,不到晌午便将三爷急匆匆宣了过去。估摸着,当是事没办成,爷这才出此昏招。
既是上了心的,日后说不得也会带回府里,多知道些底细也无妨,便同她说是,想了想,也不能一味宽纵,故,肃着眉目恐吓道:“便是你知道了,也逃不出去,你最好老实一些,莫要想什么歪的斜的,这屋子里尖锐的东西,我已让人都收起来了。娘子正是风华正茂,莫要走错了路。”
说完,拍了拍手,屋内应声进来两个穿鲜衫的女婢。
崔嬷嬷道:“我去看着厨上弄桌席面来,你们在这盯着人,一步也不准离开。”
女使们道是。
“我的婢女呢?”少甯挺着身子,吴侬软语似的话音里隐隐透着惊惧,“我不惯让别人侍候的,求嬷嬷,还是让她过来吧!”
崔嬷嬷见她温声软语,想着当是个糯米芯子,软茬瓤子罢了,这外院养着护卫,角落和房顶上蹲着暗桩,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能翻出天去不可,便随手指了其中一个道,“你去,将人带进来。”
云萝是被人绑着进来的,一进门便捺了嘴角,“姑娘!”
少甯为她松绑,使劲捏了捏她的手心,同监视她的婢女们道:“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屋子里太暗,我心里瞧着不受用,你们且去多找几只烛台来。”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到底不敢违背,便弯着腰去山水座屏后的柜子里踅摸烛台。
少甯牵着云萝进了内室,问她道:“怎么样?可受伤了?”
云萝摇头,眼睛里直冒泪:“没有,就是奴婢太没用了,没护好姑娘。”
少甯说不怪她,又同她说了谢荣启之事,云萝听得眼珠几乎要迸出来,怒声道:“这、这也太无耻了,这人是八辈子祖坟头上冒黑烟,这才蹦出他个猪狗不如的下贱玩意,是没人要了还是怎么滴,竟这般猖狂得非要劫了别人做外室。”
云萝是农户出身,那年因乡里大旱,家中养不起,这才卖了李家为婢,到李家时,已十岁了,骨子里尚留有乡下人的泼辣,骂了一通后这才想起正事,“姑娘,咱们得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