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嬷嬷不管这些,伸手一指,朝着方才出头哭泣的几个穿的花红柳绿的大丫鬟道:“你,你,还有你,跪过去,好好看看这府里的规矩是如何执行的,莫待一会儿轮到自己再抑制不住哭出声来,那这板子可就是双数了。”
说完,一声呵厉,再不管程之简,盯着那‘小厮’吩咐几个婆子道:“给我打,打到这小妖精现了原型为止,我倒要看看,这身贱骨贱血的皮子里面包着什么脏的臭的烂肉,牛黄倒灶的玩意,竟勾得爷们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小娼妇给安置在长辈眼皮子底下恶心人。”
程之简心窝里起了热油,直烫得他臊眉耷眼,双手捧着脸崴在官帽椅里。
院子里芭蕉滴答响动,也不知是垂了露,还是几个娇娇儿的热泪。
他隔着手缝恋恋不舍望了一眼受刑得死去活来的云娘,见她头上的东坡巾子早就脱落,齐着软腰的乌发松松垂在青石板上,口中塞着粗布,一张风情万种的小脸此刻汗泪齐下,白得吓人,又想起栖梧阁里那小娘子的冰肌玉骨,红软的唇,如江南水雾般的软声软语,真是左也疼来,右也疼。
时至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夫人这是气着了,但若拿了这事做筏子,只怕对小娘子名声不利,便从旁的地方来寻他晦气。
想到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去栖梧阁会见那娇软美人,又见面前红粉佳人已去了半条命,他便觉如剜心割肉般的疼。
不多时,云娘并几个女使便挨完了板子,一个个如同死狗烂猫一样瘫软在地上,似被人抽离了骨头,只剩下一摊子烂肉烂泥。
程之简也被吓了不轻,一时有些作呕,可想到过往的缠绵悱恻,还是硬着头皮朝秦嬷嬷求情:“嬷嬷,人也打了,刑也受了,不若找个大夫——”
“这不是二爷该考虑的,”秦嬷嬷狞厉的瞳眸一一扫过院子里如惊弓之鸟的女使,“都看清楚了,日后谁再闹着二爷,这——便是下场,这院里日后是要有奶奶进门的,你们不过是贱奴烂婢,也想爬主子的床,若明年春闱二爷能高中便罢了,若不能,你们便等着通通被发卖出去吧!”
程之简受了惊吓,“嬷嬷。”
女使们也个个惶惶,压抑地哭着跪着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家二爷。
秦嬷嬷复又堆起笑脸,恭恭敬敬对程之简道:“二爷,奴婢该处置的都处置完了,这——云娘是吧?奴婢那会子听了一耳朵,说是在清明书院时便伺候在二爷身边的,也算有些功劳,老夫人那边的意思是赏二两银子,远远发卖了,至于这三个,是二爷一贯用惯了的,这次便顺了二爷的意思给留下来,不过女婢始终是女婢,爷也切莫太心软了,若再有那爬床邀宠之事,届时便不打板子了,直接卖到勾栏瓦舍去。”
说着朝院中乜了一眼,很快便有个小厮带着个灰衣的白面男子进来。
这伢郎当是一直等在外面,就等着里面处置完了再进来。
程家是官宦人家,用的伢子也惯是齐眉整眼的,见那伢郎稳稳一拜,口中道:“嬷嬷安好,不知是哪一个?”
立在院子里的粗使婆子立刻提着那云娘的后颈领子迫使她抬起头来。
“哟,还是个美人。”
秦嬷嬷沉声:“说个数。”
那伢郎不敢轻佻,忙躬身报了个数,“本也值得二十两,不过——”他余光瞥见程家二郎那拱肩缩背的灰败,登时心里亮堂起来。
一个破了身子的美人,就算卖到窑子里,只怕也得不了多好的价钱,只伸出一个巴掌道:“五两,不能再多了。”
秦嬷嬷点头,“如此倒也好,还多了三两。”
又朝地上那女子道:“本打算给你二两,既然这伢郎心善,那便赠你五两。”说着吩咐几个婆子,“收了银子,签了买卖契约,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即刻就送出府去。”
程之简颓然跌在了官帽椅中。
待回了寒山院,秦嬷嬷一一说了经过。
程老夫人呐呐出了口气,捻着佛珠哼道:“这崽子还当是人家同他交好,好心赠他枕边人,也不想想咱们程家同他转运使府上哪里来的交情,若当真是温良淑静之人,人家自己不会留用,能轮到他?不过是想用这种法子拖住他,让他无心科举罢了。”
秦嬷嬷附声,“谁说不是,好在老夫人提前便看出了端倪,这才想办法早早将这文契弄到了手里。”
程老夫人道:“既是惯常熬鹰的,又岂能手上不留几只,那转运使家的三郎君自己院子便不干净,只消我一说,他那好娘亲自然便将这文契乖乖给我送了过来,不然闹到御史台,大家横竖一齐丢脸。”复又再问,“院里那几个可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