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伊对佩里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这位胖乎乎的太太戴着帽子,系着围裙,在厨房中来回穿梭,她的动作轻快而利索,像头柔软灵活的棕熊。
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酸酸甜甜的香味逐渐充盈了整栋房子,费伊正在熬制番茄酱,她要将刚收获的番茄熬制成酱,再装进罐子里,这样就能储存更长时间。
就在她一心忙活的时候,忽然听到牛蹄子落在地上的“嗒嗒”声,那声音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打乱节奏,一听就知道来自自家那头性情温吞的奶牛。
费伊从厨房的窗口探出头去,看到了牵着奶牛回家的男孩,心中不由纳闷: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按理说不是应该趁着出去放牛的机会到处疯玩,直到晚饭时间才磨磨蹭蹭回家?
她对佩里的秉性很了解,见他今天这么老实,不免生出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荒谬感。
“怪事,”费伊自言自语地说,“因为期末成绩不佳,我把他压在家里干了整整一周的活儿,这孩子已经许久没同那些闹嚷嚷的小男孩一起招猫逗狗了,我猜他对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忍耐到了极限,故意放他出去躲个懒,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实在不合常理。”
佩里将奶牛牵进牛棚,然后走到院子里的水槽边,捧起一把清水,给自己洗了把脸——担心脸上残留泪痕叫姑妈看出端倪,故意用这个方式给自己掩盖一下。
果然,当他走进厨房时,费伊确实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她警惕地盯着这个孩子,挥舞着手里的铲子,“你来这儿干什么,嗯?不去外面玩,跑到厨房里探头探脑,又想偷吃东西是不是?我猜是这样——上次炸面包圈你就躲在旁边偷吃,炸一个偷吃一个,几乎叫我白忙活一场。这回只有番茄酱,没有面包圈叫你偷,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胆敢伸一下爪子,看我不敲破你的头。”
偷吃这个行为让佩里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他已经完全改掉了这个坏毛病,听到姑妈这么说,这孩子神色黯然地解释:“我不是来偷吃的。”
“不是来偷吃,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干活的。”
“干活?”费伊怀疑地盯着面前的男孩,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你也会主动干活?佩里,我警告你,虽然不清楚你那颗小脑瓜里到底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招,但我劝你最好老实一些,不要挑战我那脆弱的神经。”
可佩里确实是来干活的,他帮着清洗水槽里的番茄,将熬好的番茄酱装进罐子里,再置于冷水中冷却……样样都干得井井有条,一点儿也没偷懒,可见他真心想干活时还是干得好的。
费伊惊得不轻,不明白佩里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着实不太正常。
谨慎观察了半天,费伊疑心这孩子恐怕闯了天大的祸事,所以才在自个儿面前装乖卖巧,她决心试探一二,于是冷不丁说道:“你干的好事我已经知道了,劝你最好老实交代,或许我能看在你坦诚认错的份上酌情减轻处罚。”
佩里心跳猛然停顿,好一会儿(他觉得这段时间很长,其实还不到一秒钟)才恢复过来,旋即疯狂跳动,胸腔中传来擂鼓般的怦怦声,他脸色苍白,四肢僵硬,用干涩发紧的嗓音结结巴巴说:“我没干什么呀,姑妈——什么事儿也没有。”
“哼,没干什么,”费伊装作自己万事皆知,完全掌握了佩里的一切罪证,试图诈出这孩子的实话,“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还想瞒着我呐。”
恰是这番自作聪明的话暴露了她的一无所知,佩里血管里近乎凝固的血液重新恢复流动,他听出姑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偷吃罐头,不小心将樱桃核吞了下去的事儿。
再说了,如果她真的知道这件事儿,指定哭都哭不完,哪里还有工夫责备他——佩里肯定姑妈会很伤心,并且会竭尽全力挽救自己,比起责备他偷吃樱桃罐头,她更在乎他的安危。
“真的没干什么,我这几天一直都在干活,哪里有功夫出去干坏事,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费伊将信将疑,可佩里的脸上确实看不出半点心虚,她心中闪过种种疑虑、猜想、揣测,然而没有证据,只能选择相信:“好吧,那你为什么不出去玩呢?你这两天还算规矩,让你干的活都好好干完了,因此我准许你去找你那些小伙伴一起玩耍。”
佩里却说:“可是我想要留在家里帮你干活儿。”
“不想出去玩儿?”
“出去玩儿哪有帮你干活重要呢?”
毕竟这是此生唯一能向姑妈尽孝的机会了。佩里悲哀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