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我们季霄就要结婚啦。”邓衡咳一声,打破沉默,有些感慨地说,“我老觉着你还是那个天天围着孟家小子转的中二小孩……那人是姓孟,我没记错吧?”
季霄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里,“你别胡说。”他下意识慌乱地瞥了卫寻一眼,见其无丝毫异样,才稍微安下心。
邓衡也意识到不妥,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你俩,怎么在一起的?”
这下卫寻也跟着一起发慌,缩着的右手悄然蜷起。
许久都没等来回答,邓衡啧了一声,撇撇嘴,“这有啥不好意思说的,都是要成为法定夫夫的人了,没劲。”
天色渐渐暗下来,车窗外移动的景物慢慢被阴沉笼罩着。
单行道上,前方约莫十五米的拐角处猛地窜出一辆卡车,不要命一般直直朝他们这辆车相向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来不及多加思考,季霄条件反射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朝副驾上的卫寻扑过去。
那个瞬间被拉成了一帧一帧的慢动作,一直到很久以后,都在季霄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放映着,阴魂不散——
霎时,卫寻扭头望向后座的邓衡,嘴巴做了个口型,同时向后座伸了下手臂,似乎是想要不管不顾地挡在其面前,然而下一刻,他便被季霄下了死力气狠狠抱在怀里。
“嘭——”
虽然很快也很不明显,但那个口型季霄仍旧看得清清楚楚。
卫寻在唤自己大哥的名字。
卫寻望向邓衡的那个眼神,季霄也无比熟悉。
酒吧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夜间缠绵于床榻的时候,乃至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卫寻在看向他时,都曾流露出这种眼神。
季霄曾以为,这是卫寻对自己独一无二的偏爱——他只在自己面前才会有这种温柔而痴迷的眼神,别人都没有。
耳边忽然响起音像店老板的一句话。
“你和这位长得也太像了。”老板敲了敲手中邓衡的专辑,“刚刚一个不留神,差点就把你俩给搞混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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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卡车撞上来前,卫寻眼前倏地闪过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他背着自己的迷你版小提琴到邓衡家上课,邓衡却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地上一把琴弦乱崩的小提琴。
他盼啊盼啊,好不容易把人给盼了回来,他实在是不想再失去一回了。
卫寻本能地回头去看那个人,也不晓得自己这是想干嘛,或许是徒劳地想要救他,或许只是想在临死前瞧上他最后一眼。
一声巨响后,天地间惟余一片死寂。
他被勒得动弹不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他缓缓地回过头,望见了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正紧箍着自己的季霄。
尝试着动了下手臂,却摸到一片温热。
掌心沾着一片猩红的血迹,鲜血来源于自己身上的人,且还在连续不断地流着。
卫寻好像看到季霄的眼睛颤颤地睁开一条缝,目光中杂糅着许多情绪,震惊、哀伤、失望——自己刚才的反应被他尽收眼底,他什么都知道了。
所有情绪最终归于平静,似乎是确认了自己的安好,季霄安然地阖上了眼皮。
其实在潜意识里,卫寻明镜似的清楚,纸是包不住火的,真相迟早会大白。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所付出的代价,是如此惨烈。
第41章 “有多远滚多远”
这场车祸中,货车司机当场毙命,邓衡坐在后排,所受伤害不大,但是脑部受到撞击,脑震荡加上旧伤复发,即刻陷入昏迷,好在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待到脑部淤血在两到三周后散去,人自然会苏醒。
卫寻在危急时刻被季霄护在了怀里,除了右腿有些软组织挫伤之外,几乎毫发无伤。经过这样一场惨烈的车祸,他居然还能在救援队来时帮忙运送伤者,堪称奇迹。
季霄所受伤害最为严重,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胸腹部脏器受损,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快一天一夜,换了四个不同科室的医生主刀,现在正在换第五个。
急促的脚步声、手术推车轮子在地面的滚动声、医护人员的叫嚷,落在卫寻耳朵里,统统变成了一阵阵嗡嗡响。
有很长一段时间,卫寻整个人好似被封在了一块冰里,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都散发着彻骨的凉意,无法动弹、无法思考。
一个护士看到他,怒目圆睁急切道:“你愣在这干什么,怎么不去治疗?”
卫寻一怔,方才发觉自己胸前一大片、手臂、掌心、指甲缝里都是血迹。
都是季霄的血。
血迹已经凝成血痂,有些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