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生把凳子挪了挪,靠得他近一些,追问道:“这下好啊,你这次若能高中入仕,再把青娘娶回家,她就不会再逼着我去考了!快说你到底是不是看上我们家青娘了?这事得抓紧啊,你别看她三四十岁的人了,其实还是个大姑娘呢,你娶回家不吃亏。”
花岱延缓了会儿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兰生:“那你怎么一听她是我娘,就让伙计上菜,请我吃酒?你别害臊,这事包我身上,我让你俩见一面,不过这个嘛……你得给我点好处,不多,五十两就成。”
听他自顾自的说话,花岱延喉咙被呛了一下,还有些难受,难以开口。
柳兰生:“等会儿,你还没报家门,姓甚名谁?贵庚多少?从何处来?家中可还有父母妻儿?我们家青娘可不做妾哦!家财少了五千贯也不行,青娘嫁人可不是吃苦去的。”
花岱延忍不住用手捂住柳兰生的嘴,这才消停下来,浅浅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喉咙,“公子真的误会了,我是想问问,柳师傅能否要收徒弟?”
柳兰生拨开他的手,“你想拜师学艺?”
“不是,我……我就是帮个好友问问。”
“好友?是个姑娘?”
“嗯。”
“是你的相好吧?”
花岱延下意识地回应嗯了一声,随即又否认道:“不是不是,她呢……是我一好兄弟娘子的表妹,年少家道中落,卖身到青楼。琵琶技艺虽不及令慈,但在江南一带也算小有名气。之前我那好兄弟在世,她在艺馆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尚且还有靠山所依。可如今她表姐夫没了,就怕有人难为她。再则,她一直想做以琴技闻名,若是令慈能收她为徒,这比她在青楼磨砺十几二十载更好不是吗?”
柳兰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那兄弟……没了?是患病还是?”
花岱延神色忽然落寞:“不,是两年前在西北战死的。这几年我在衡州读书,不问世事,我也是前不久上京赶考路上才得知此事。”
柳兰生迟疑问道:“你是衡州人?听声音不太像啊。”
花岱延:“不,在下花岱延,家在浙江临安,祖籍南省姑苏城。”
话音一落,柳兰生从凳子上嗖一下窜起来,震惊问道:“花岱延?你是花岱延?临安书画大师花岱延?”
花岱延被他的举动吓一跳,迟疑道:“大师谈不上,不过敝人的确在书画上小有造诣。”
柳兰生半信半疑,看了看眼前人的模样。他也喜欢欣赏字画,偶尔还收藏一两幅。在书画界里,除了那些名家古迹,如今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和文人墨士都喜欢偏爱于花岱延的字画。之前未曾见过花岱延真面目,头几年就听闻这是位年过三十的举人。
而眼前这人,瞧上去也就三十上下的样子,儒雅又散发着一股淡然的闲逸。
“你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我为何还要假冒自己?”
面对质疑,花岱延从身上掏出自己的路引,“看看吧。”
柳兰生看了路引,再次兴奋地站起来:“当真是花岱延!”说完把花岱延手里酒杯拿下来,拉着他起来:“走,这儿的菜没什么滋味儿,上太白居我做东。”
太白居是京城最好的酒楼,等到两人过去,已经客满为患。
柳兰生找到掌柜交涉了下,伙计带着他们二人来到后院的水榭,这里清净,不似前头楼中声音嘈杂、人来人往。
这边的菜果然要比妙音楼的更佳,酒也更加醇厚。
放下酒杯,柳兰生问道:“方才说你那兄弟,是两年前在西北战死的?可是秦扶谊的人?”
花岱延轻嗯了一声:“而且……是两个,从总角到莫逆,二三十年的交情。我以为这段情谊会一直到我们老去,没想到……”
看他突然伤感,柳兰生肃然叹了一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膀,迟疑了许久低声道:“你这两兄弟啊,错就错在生在临安还从了军。”
“什么意思?”
柳兰生迟疑了下,把酒杯拿起来,“嗨,不说了,都过去的事,咱们喝酒。”
酒过三巡,两人都已经喝得醉醺醺。
柳兰生忽然把凳子挪了挪,左右看看四下没人,贴着花岱延耳朵悄声道:“秦扶谊,在当今圣上登基那一刻,他就必死无疑。别说秦家西征有三万大军,哪怕三十万,也一个都活不成。在秦箫带军之前,国舅爷王珂已经被西威围困,等着援军来救。可你想想,三万大军没了,而王珂能活着回来。陛下也没将他严惩治罪,只是在家禁足思过。秦家可谓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事原本祸不及长明王妃。秦扶谊和她那幼女,发配边疆途中突然恶疾丧命。同行的人都没事,他们都是习武之身,父女俩一块死了,这事未免也太巧了。秦夫人是身上背了几条人命官司,斩首示众。还有长明王妃,原本陛下网开一面,长明王府没受这事牵连,可王妃听闻娘家落难,心里一急,结果难产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