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也不断在回想,昨晚他说的那些话。
昨晚的纪冽危对她再无隐瞒,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所作所为,尽数暴露在她面前。
就连阖眼的那一秒,钟栖月的脑海里还是闪过那晚纪冽危悲伤的眼神,他眼尾的湿润,他自嘲的笑容,他一次次走投无路的低声哀求。
心里忽然划过一抹酸涩,无法消去。
意识不知觉渐沉。
她仿佛进入了一个密闭空间,四周漆黑暗沉,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个密闭空间中,她无论怎么跑,无论如何呐喊,仍是寻不到一丝光亮与出口。
乌压压的沉重气息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后背也发凉,在她觉得自己将要沉入深渊时,她忽然听到了孩童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过去,在这漆黑且暗沉的密闭空间内,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男孩的背影。
小男孩站在血泊中,背影单薄,脆弱无助。
犹似淌在绝望的边缘。
她心中一痛,上前想要拥住这个男孩,手臂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男孩的面前,正躺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少年尸身,鲜血铺满了整张面容,已然惨不忍睹。
她惊地捂住唇。
她认不出躺在血泊中的少年是谁,但她认得面前这个小男孩。
这是才八岁不到的纪冽危……
男孩面白如纸,嘴唇微颤,僵硬地站在血泊中,他的视线一直望着少年的尸身,豆大的泪珠不断滑落,一滴一滴砸至地面,溅起带有鲜血的水花。
男孩失魂落魄的流泪,让她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心好像被他的泪水灼伤,贯穿。
她想抱住男孩,却无法触摸他的身体。
紧接,画面一转,她跟着小男孩推开了一扇门。
漆黑的卧室,同样是血泊的场景,一个年轻女人安详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气息。
女人名叫吴书晚,钟栖月曾经在纪家见过她的照片。
男孩一步一步走到床边,伸手叫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
“妈……妈妈……”
女人没有醒来。
小男孩握住女人已经冰冷的手心,哭着说:“妈妈,为什么你也不要我了……”
“妈……”
“哥哥……”
“你们都不要我了……”
“骗子……”
小男孩小声呢喃:“都是骗子……你们都骗我……”
“你们都不要我了……”
整间卧室,好像被染成了血色,只有男孩的哭声在空荡的卧室内不断回响。
他一直哭,一直哭,不断重复地唤自己的妈妈和哥哥。
钟栖月蹲在原地,哭得直不起身。
在钟栖月的密闭空间里,画面不断在转换,她又来到了纪家。
吴书晚的尸身很快被佣人也发现了,当佣人推开门时,小男孩已经在一旁崩溃到昏倒。
有人把晕倒的男孩抱走,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钟栖月跟随着佣人的脚步,看到纪家一幕幕混乱的场景。
纪家的所有人都在一楼聚集,画面里她看的并不清楚,只隐约听到了纪东原的忏悔哭泣,可他的悲痛,就连小男孩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四周又变得一片漆黑,她想找小男孩,却寻不到任何踪迹。
泪水模糊了脸庞,将睡衣的领口沾湿。
钟栖月忽地惊醒,睁开眼,视线朦胧,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她摸了摸脸,指腹下的咸湿泪水是冰凉的。
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
她坐起身,点亮床头灯。
安静的室内亮如白昼,她的心却空虚又悲伤。
她在梦里见到了小时候的纪冽危。
那只是梦而已。
可仅仅是梦中,她就仿佛体会到纪冽危当初的悲痛。
可仅仅只是梦中,她都痛得将要呼吸不过来,而那时候才八岁不到的纪冽危呢。
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她闭上眼,又想起纪冽危昨晚说过的话。
——哥哥有病的,哥哥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我有病。
万籁俱寂的深夜,整个世界仿佛都沉睡了,在如此安静的时候,她好似又听到了小男孩悲泣的哭声。
钟栖月眼眸一酸,掀被落地,跑到段知晴的房间里。
凌晨两点,段知晴也熟睡到就连房间门被推开了都没惊醒。
钟栖月难受得不行,扑上床抱住段知晴纤细的腰肢。
在抱住妈妈的那一刻,泪水顷刻间洇湿了软被。
因为这个拥抱,段知晴也从睡梦中醒来,她点亮床头灯,在看到泪流满面的女儿后,瞌睡瞬间跑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