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文成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神情有些怔愣,同时也有几分早知如此的了然。
他低眼,像是很无奈般笑了下,道:“你们一起来的?”
这时,祝苒和盛淮屿已经站起了身。盛淮屿站在最前,点了点头,“是的,老师。”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祝苒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的情绪。
“那你们这是已经……”
这次是祝苒开得口:“对,爸爸。”
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我们在一起了。”
祝文成又是愣了一瞬,虽然早已经猜到,但亲耳听到那个答案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好,挺好的。”
祝文成问完了,视线落到祝苒身后,看了一眼后目光又落到祝苒泛红的眼圈上,问:“看过你奶奶了?”
祝苒默了一会儿,“嗯”一声。
他俩给祝文成让出位置,祝文成便走上前,来和自己老娘说话。
“娘,儿子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得好吗?”祝文成点燃自己手里的香纸,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神情怅惘,“现在的您那老病好了没有啊?还会不会认不出人啊?”
一句话,引起了盛淮屿的注意。
认不出人?病?
他突的心头一跳,猜到什么。
难道是……
祝文成仍然继续说着:“儿子不孝,当初照顾您的时候太少,您还怨我吗?怨我也没事,您该怨,我都受着,没一句怨言。”
祝苒听着,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地攥紧了,她低眸,眼睫控制不住的轻颤。
祝文成后面的话,她已经不太想听了。深吸一口气,祝苒转身,想先离开。
不料刚一转身,被祝文成叫住。
祝文成先叫住了祝苒,接着又看向盛淮屿,“淮屿啊,我烟瘾犯了,你去附近给我买盒烟吧。”
盛淮屿一愣,探究的视线从僵立着的祝苒与祝文成身上一扫而过,他明白这是在故意支开他,于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墓园里突然就变得很安静,只余风声和叶声。
“还有什么事吗?”祝苒主动打破了这僵持。
祝文成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慢慢起身。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她神情淡漠,眼神刻意落在一旁地上,躲避着和他对视。
他们明明是父女,但此刻,却更像陌生人。
“你和淮屿在一起了?”
祝苒顿住,原本攥起的手掐的更紧,“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一遍了。”
“你喜欢淮屿?”
祝苒有些想笑,“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祝文成一默,接着缓声道:“你们之间的差距很大。”
祝苒猛地身子一僵。
又来了。
又是这句话。
高中时,她听祝文成说过一次这句话。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她又一次从祝文成嘴里听见这句话。
祝苒永远也忘不了,那年高考结束后查分的前一天,她听见祝文成和她的班主任陈咏竹在电话里的那番交谈。
高考成绩在晚上12点之后可以查询。
来距离12点之前的5分钟里,陈咏竹给祝文成打来了一个电话。
祝文成当时正和祝苒坐在家里的台式电脑时等待查分,接通电话后起身出去。
陈咏竹:“老祝,马上出分了。你和祝苒在等着吗?”
祝文成笑了笑,道:“早坐电脑前面了。”
陈咏竹也笑:“你觉得这次咱们学校会不会出个状元?”
祝文成:“怎么不可能。淮屿这孩子就很有希望。”
陈咏竹笑:“你家祝苒呢?她和盛淮屿成绩可不分上下。”
祝文成一愣,很快摇了摇头,“祝苒不行。她跟淮屿差距很大。”
“……”
他们的谈话是在祝文成屋子里小声进行的,自然的,祝文成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屋外一直缄默站着的祝苒。
祝苒那天本来是很激动兴奋的,她对高考的分数很有把握,甚至当祝文成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准备查分时,她都五次迫切又渴盼的希望,自己可以给祝文成一个惊喜。
但当听到祝文成那句话的那一秒后,祝苒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她像个小丑,从始至终都滑稽得可笑。
她忘了,祝文成从来就不看好她。
她忘了,祝文成根本不相信她。
或者说,自己在祝文成眼里,从来都不是优秀的那个。
可这是她的父亲啊。
是她生母离世后,血缘关系上最亲近的家人。
他是,她的爸爸呀。
祝苒一个人跑了出去,没再去查分,浓黑的夜里,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