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创造的世界[西幻](59)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脚步一停,我没防备,差点撞上他。才刚稳住身体,我就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想伸头去看,又记起创造士不让我超过他的影子,只好缩起身体,和他一起静静地站着。

那种声音并不响亮,但很吵闹,像是纸片互相摩擦发出的响动——“沙沙沙”“哒哒哒”“咔嚓咔嚓”。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我又忍不住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然而创造士说了句“躲好”,我只得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影子里。

那个声音慢慢远去了。创造士又重新迈开步子,期间他陆续遇到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朝他简单地打了招呼,又各自匆忙离开。创造士说,这些都是同事,现在快到午夜了,新一天的创造要开始了。

我想起他说过,创造只能在晚上进行——这么说来,他们都是在午夜之后工作的吗?

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创造士再次停下脚步。我以为又有情况,立刻缩到他身后。然而创造士朝旁边转过身,伸出手,推开一扇门。

门里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放着简单的桌椅和柜子。创造士朝里走去,走到房子里侧的另一扇门前,推开,里面又是一个类似的房间。我们一连穿过好几个这样的空房间,屋子里的陈设逐渐变得华丽,桌椅上开始有了装饰线条和花纹,墙上有了挂画,地面铺上地毯,天花板上也悬下各色造型的水晶吊灯,有些架子上还摆着精致的陶瓷娃娃。

然后,创造士推开了一扇雕花大门。

门开的瞬间,我愣住了。

——里面是裁缝铺。

不,是个和裁缝铺一模一样的房间。

低矮的天花板,擦得干干净净的墙壁,挂满衣服的货架,狭窄的柜台,柜台上的糖果盆……所有细节都和蓓丝的裁缝铺完全一致。创造士关上门,把我的声音还给我,告诉我可以自由活动了。我立刻冲到房间中央——蓓丝就坐在火炉旁,低头忙着一些针线活,像她平日在店里那样。

我叫她,她没有回应,还是低着头,手里的针线上上下下。我走到她面前,又叫她一次,她依旧没有应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我以为创造士没把我的声音还回来,刚要朝他大叫,他走上前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是你的问题,”他说,“她现在听不见。”

说着,他托起蓓丝的下巴。我看到一双清澈却无光的浅褐色的瞳孔,本该有视线凝聚的地方只剩下了虚空。

而与此同时,蓓丝的手却没有停下,依旧握着针线在那块衣料上有节奏地穿行,仿佛一台运作精密的机械。我凑近去看她手里的布——她好像在绣花,针脚整齐细密,只是我看不懂那图案的形状。

“她听不见,看不见,也不会思考,”创造士把蓓丝的脑袋放回原位,又把她的肩膀摆正,让她以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坐着,“现在在这里的这具身体,几乎就是个空壳,只是在一些零碎记忆的驱动下,做着过去做过的事。”

创造士说,因为是镇上唯一被啄去记忆的成年人,所以蓓丝的状态一直在被计算和观察。那天,他的同事们察觉到有异样,匆忙赶到裁缝铺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枚空荡荡的蝉壳。

“我因为有别的工作,也是昨晚才知道这件事的,”创造士说,“这里是根据她生活过的环境模拟出来的空间,被我们接收的空心人都会被安置在这样的房间里,尽量让他们被自己熟悉的东西包围,让他们所剩无几的记忆有可以依附的东西。”

他说了之后我才注意到,蓓丝旁边的炉子没有半点温度,甚至火焰也是静止的,就像一张画上去的图像。

“……白天的时候,我也去了她店里,”创造士说,“就看到你在那儿。我想你一定也很担心她,所以就把你叫来……”

“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说,偏偏是在我因为害怕而不敢出门的这几天里——如果我像平常那样,每天都上街去,每天都去看蓓丝,是不是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状况?那会不会……就能做些什么,让她稍微好转,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创造士皱紧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空心人的状态本来就不稳定,就像被拆空的房子,可能摇摇晃晃地挺立在那里,也可能被风一吹就倒了。”

我蹲在蓓丝面前,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脸。她的神情平静自然,皮肤却冷得像积了雪的玻璃。也许是因为她的胸膛里已经没有一颗跳动的心脏,来把血液输送到全身了。

我把耳朵凑近她的胸口,凛冽的风声像刀子一样从我耳旁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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