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房间里那个红了脸的爸爸,会让它们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慢慢变凉~”
这句歌词几乎贴着我的鼻尖响起。我一时晃了神,总觉得有画面在我眼前交错出现,可又有一些像花粉似的东西粘在我的睫毛上,让我看得朦朦胧胧,什么都不太真切。我用力地揉眼睛,揉了又揉,画面和花粉一起消失了。我再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掌心的蛋已经不动了。
蛋壳已经掉了大半,只剩下那层白膜维持着蛋的形状。里面的东西安安静静,我也不敢动它,手中像托着一汪水。
“我唱完啦,你不喜欢这首歌?”小孩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笑着拍拍手,“你为什么不把蛋打开看看?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你把它从那~么~小养到那~么~大,就不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对,蛋里面是什么?在我刚捡到它的时候,它小得像一粒珍珠,我把它放在床头,藏进被子,怕它碎了,又怕它冷了;我看着它慢慢长大,把它挂在胸口。那时候,蛋里偶尔会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后来渐渐听不到了;再后来,里面开始传来心跳似的律动,后来又渐渐听不到了。
它掉进河里的时候,我伤心极了;可它每次传来像要孵化的动静,又让我有些不安。
我想知道它会变成什么,又对这一刻的到来感到抵触和惶恐。
里面到底是什么?
它也像图书馆里那些蛋一样,藏了某个人的记忆?
它被叫做“回声”,那最初的声音呢?
……这个蛋里面装着的,会不会是我的——
“打开它,打开它!”小孩儿的声音冷不防从我肩头响起,“打开它看看呀!”
我被吓了一跳,差点把蛋摔出去。紧接着,我的膝盖、脚踝、耳垂,甚至乱糟糟的辫子里,都传来那小孩儿清脆的嗓音:“打开呀!打开它!打开它看看!”走廊上依旧只有我一人,然而我的身体里好像长出了无数张嘴,它们在我的眼球里说话,在我的指甲里说话,在我的骨缝里说话,在我的血管里说话。这些声音重重叠叠地响起,像暴雨一样落下——“打开它!打开看看!”
“打开它!”最响亮的声音从我的颅骨内传来,“再不打开,就来不及了!”
我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站起来拧开手边离我最近的那扇门,一头钻了进去。
本来打算这一章努力努力完结掉,写着写着还是塞不下
第72章
好像有另一个人钻进了我的皮下,陌生的声音顺着血液在全身流动。我害怕极了,身体各处都在发出那孩子的叫喊,如同溪流冲撞岩石。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气球,那一声声接连不断的“打开它”要把我吹得鼓胀起来。在那个声音把我的身体炸开之前,我用尽力气拧开离我最近的门把手,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一头栽进门里。
意识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就像走在路上被石子绊了个趔趄。右脚那只松脱的鞋子掉了,我的脚掌落在粗糙坚硬又冰冷的地面上。空气的温度一下子降低,呼吸凝结成大团大团白色的水汽。我从惊慌中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阴暗的天幕下,周围是开阔的空地,一栋灰色的长方形建筑立在我面前。
长方形的,端正,规则,巨大,它的表面像墓碑一样平整光滑。它笔直地站在我面前,我睁大眼睛望着它,有些凌乱的画面从记忆中慢慢浮现。
这是房子吗?我以前见过这样的房子吗?或许有吧,但我记忆中的房子,似乎不是这个样子——
眼前长方形建筑物的表面裂开了,露出一个又一个同样规整的长方形孔洞,玻璃从洞中上浮,嵌入其中,如同覆盖在水面的薄冰;又有一列大小一致的方块朝外突出,膨胀,变成一个个被围栏包裹的平台,与那些孔洞整齐有序地间隔排列开来。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的房子确实是这样的;这些孔洞和方块是窗户和阳台,每一扇窗户后都住着人。
对,这房子就像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把大家都装在一起。
我想起这些事的一瞬间,窗户后出现了晃动的人影,阳台上出现大小盆栽,挂起晾晒衣物,仿佛在应和我的回忆。
我愣了一下,朝四下望去。这是我曾经来过的地方吗?但这记忆又飘忽不定,仿佛蒲公英的种子,呼一口气就会飞走。在我不确定的印象中,空地的左手边似乎应该有一片草坪,草坪前是两条长凳,晴天的下午会有一些老人坐在那里——
这个画面在我脑中出现的同时,空旷的地面上铺开了草坪,草坪前长出长凳,两片灰黑的人影模模糊糊地浮现,落在长凳上。人影没有五官,也许是因为我实在想不起那些老人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