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往茶杯里倒了茶。清爽的花草香略微冲淡了空气里甜滋滋的糖分,却让我更饿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屏住呼吸——不闻,不闻就不会馋了。
“坐下呀,”女人看着我们说,“一路辛苦了,别那么拘谨。”说着,她打开点心篮,伸手拿出一团金灿灿圆滚滚的东西:“这泡芙我还挺自信的,你们可一定得吃吃看。”
“咔嚓”,她自己先咬了一口,声音松脆无比。软乎乎的奶油从她咬过的口子里流出来,粘稠,醇厚,一看就好吃极了。我想了又想,左想右想,前思后想——趁着大祭司还没来,赶紧吃了再说!
万一一会儿和大祭司说话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多没礼貌啊!
于是我稍微装模作样了一下,就在椅子上坐下来(整理过裙子再坐的),然后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茶(浅浅地抿了一口,舌尖都没沾到水),装模作样地评论了茶水的香气和口感(都是从伊摩的书上看到的词,也不知道对不对),然后把手伸向了泡芙。
“咔嚓”,我装模作样地咬了一小口。
不料,这一小口在我嘴里膨胀出千百倍的香甜,我的整个心都要被这股甜蜜软绵绵地占据了。金黄的面壳比蛋壳还要脆,顶上的酥皮比糖粒还要香,面壳里几乎是中空的,塞满了甜丝丝的奶油。奶油里还混着一些细碎的巧克力,苦味恰到好处,既中和了奶油浓厚的甜,又在柔软和松脆的口感中加入略微坚硬的嚼劲;就算是伊摩,也没做出过这样口味柔和又层次丰富的泡芙来——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说给她听!
我的装模作样失败了,从第二口开始就失败了。我一口接一口地吃泡芙,一气吃了好几个,直到发现点心篮里只剩下最后三个才回过神,接过女人递给我餐巾,尴尬地擦了擦嘴。她又笑笑,给我的茶杯里添上茶水。
我喝了一口茶,花草的香气激活了我几乎被砂糖麻醉的味蕾,却又让泡芙的回味更加鲜明难忘。我发现铁匠也坐下来了,却只喝茶,不吃泡芙,于是小声劝他吃一个吧,真的很好吃。可是他只皱着眉摇头。哼,不吃就算了,我还能多吃一个。
我又喝一口茶,然后问女人:“大祭司什么时候过来呀?”
女人扬起眉梢,额头的皱纹也愉快地抬了起来。
“我已经来了,”她说,“你喜欢我做的泡芙,我很高兴。”
各位老板新年好
第57章
“你喜欢我做的泡芙,我很高兴”——她是这么说的。
再前一句是——“我已经来了”。
我还在愣愣地思考这两句话之间的关系,这两句话和我提的问题之间的关系,女人又伸手从甜点篮里拿起最后三个泡芙之一,“咔嚓” “咔嚓”,把它吃下去了。
“吃的东西还是得从厨房里做出来才对。”女人自言自语地点点头,同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对,应该叫她……大祭司。
我猛地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茶杯,整理头发,挺直腰杆,并拢双腿;旁边的铁匠也后知后觉地坐正了身体。我又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重新开口:“大祭司——”
糟糕极了,我刚一张嘴,就打了个嗝,甜滋滋的奶油味儿。
我满脸通红,连眼皮子都不敢抬起来了。
面前的杯子里传来水声,有轻柔温热的水汽缓缓扑到我脸上。我眯着眼睛悄悄一瞄:大祭司又给我添茶了。
“不要紧张,”大祭司提着茶壶说,“你们是我请来的,就是我的客人,别这么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那怎么行呢?在家里的话,我吃饱了好东西就会往沙发上歪倒,非得晒着太阳裹着毯子打会儿滚才起来;伊摩还说看我这幅懒散样子,搞不好是只小猫变的——我怎么能当是在自己家里呢?
我悄悄去看铁匠,他端端正正地坐着,视线不躲不闪,笔直地落在大祭司脸上,仿佛她是一张画,或者一页写了字的纸。我也忍不住重新打量她:她刚进来的时候,我以为她是这里的侍佣,因为她的外表实在过于普通——个头矮矮的,瘦瘦的,像粒晒脱了水的蘑菇干,和住在我周围的街坊阿姨们相比,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一定要说的话,她的双眉又浓又黑,又粗又直,像两条碳棒,眼尾和嘴角的皱纹又利落深刻,黑色的发髻盘得很紧,让她有了些街坊阿姨们身上少见的气质。
但总的来说,如果她穿着围裙挎着提篮出现在早市的蔬菜摊头,我也不会觉得违和。
——“你觉得我不像是'大祭司'?”大祭司突然转向我。
我吓了一跳,赶紧摇头,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刚才只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