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证据,不见得他不怀疑,想来珩儿身侧的暗卫和他的将士很快就翻出结果了。南萧纪如何性子,是否会因他话从而知晓他已有怀疑,他不了解,若非先皇那道遗诏,单凭六座亲王府拉拢朝臣,欲拥自己为帝心思,早下地狱了,何至于一拖再拖,至如今还有几座亲王府。
南萧纪十分不解看过陆简昭此人,怪不得旁人都说陆世子只得一张温润相,待人极其冰冷,当然除开那位高高在上招人喜爱的郡主妹妹,真是白瞎这么一张脸,他原先还不怎么讨厌,今时今日他最讨厌这种书生相了,他有怒火不敢发,擅擅走开。
陆简昭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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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绵绵细雨一直下到这日傍晚,檀允珩和陆简昭送殡回来,前来府上照应的人陆续离去,和静堂只剩下二人。
连着三日二人交替守在灵堂,人多眼杂的,一连拖到这会儿,檀允珩才有空告诉陆简昭一些关于雪亲王的事。
和静堂外的檐下,断断续续还有水珠滴下,落在地上溅起的水星子,没在二人衣摆,天色昏暗,檐下长灯摇晃,拂过陆简昭不可思议的眉目。
这什么惊涛骇浪。
南萧纪的父亲是雪亲王夫人的心上人,萧南琅的母亲是雪亲王的心上人,然这二位明面上是有血缘的亲兄妹,私下却一直有着夫妻之实。
陆简昭思绪理了许久,才捋顺,“珩儿有疑心雪亲王府的小姐,已有身孕?”他确实没在南萧纪身边看见那位小姐。
檀允珩道:“我猜应该是生了。”她侧头看过他,和她一样,一身孝衣,无月霜白,也同她不一,毕竟人与人总是相似却不同的,她父亲过世,是身子药石无医,病逝,而公公死于非命,不可预料,唯一之处便是这丧父之痛,感同身受。
她视线重新挪回院中那棵引凤树,新枝翠绿繁茂,接着道:“女子身孕时,想隐瞒自是容易,但孩子落地那刻却未必,总有哭声响彻,吵到街坊四邻的,雪亲王府的子女,连喜事都不曾办,哪里来的孩提哭声呢,这时若有一人死于非命,便可传出鬼神之说,雪亲王府被鬼缚上,半夜总能听到孩子哭声,趁此机会,寻道士入府做法,顺带将孩子带去寺庙,等几年过后,借着府上公子小姐都不曾娶妻出嫁名头,再将孩子收养回府,名正言顺的成为雪亲王的嫡亲孙女。”
此事隐蔽到就连雪亲王夫人的娘家都不曾知道,这样一来,若把陆候遇刺一事算上,时间刚刚好。
“你知道人会在何时最容易出岔子吗?”
檀允珩话落,迟迟不听身旁人起声,再转头过去看,却见人眉眼沉思,似是有什么更为重要之事,让他眉心皱着,她没接着说,而是慢慢站着等,父亲突遭过世,她不会开口劝什么,因为太明白所劝无用,要给人多些时间缓缓的。
不过也是奇怪,十岁那年,她父亲病逝前,跟她一人彻夜长谈一席话,她听着听着便睡着了,醒来父亲便安详过世,此后甚长一段时间里,她和陆简昭一模一样,凝神走神,乃家常便饭,久而久之的,释怀了才慢慢好转。
陆简昭思绪混乱一片,他听珩儿说起雪亲王府的琐事,又想到他看到那两封家书,那会儿他着实心中有气,也不知气自己还是气谁,但他最不气的人,却能一一数上来。
他的父亲,他的珩儿,以及南祈所有人,朝代总在更迭的,多年前战乱纷飞,不是南祈攻北冥,反过来就会是北冥攻南祈,或者被他国围攻,而他生活在父亲的呵护下,并非一朝一夕,足足二十余载,教他读书明理,并将一身的剑法武功倾囊相授,甚至也没故意瞒着他,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讲于他听。
他又不是性情冷漠的,亲生父母无错,他父母也无错,他的珩儿和他都没错,错的是世道。
是以在听到别府事,他的下意识反应是爱是伟岸的,能让很多事如同春山雪消,绵延心田,滋养姹紫嫣红,雪亲王及夫人,都得到了自己心上人,也平等爱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心知肚明无血亲,能有情愫,如今一家子也有了个血亲孙辈,知根知底其乐融融的。
哪怕陆简昭转圜整夜,不曾相通之事,在他见到一身血迹,着急忙慌回来找他的珩儿时,心中恨消失殆尽,人无法对襁褓事预料,但总该牢牢抓紧眼前所在乎的人,竭尽全力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