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盏温吞茶,不冷不热,不苦不涩,唯独缺了糖霜。
檀允珩轻轻一笑,“陆简昭,谢谢你今早帮我解围。”
话就是说给地上跪着之人听的,当然充满溪流过人心间时的绵痒,她的语调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似曦光似圆月,总让人莫名其妙有盼头。
声音两丝甜,两丝心傲,两丝纯粹,剩下的便是曦光东升,花木向阳。
眼下那两丝心傲被她转成了甜,空气里的茶香,慢慢发酵,糖粒子悄然存活发酵。
陆简昭正襟危坐,慢慢将手中茶盏晃着,却不提盏尽饮,任凭茶梗沉浮,眼神着静,似看透她把戏的淡然,浅音寡淡:“我只帮自己。”
自以为是掩藏很好,殊不知是檀允珩的一箭双雕。
她的把戏故意拙劣,在廊檐下是,这会儿也是,不过她要的是借陆简昭之口,说一些话来给有心人听。
说给苏鸣听的,是日后不得在辰时前堵她;说给王政安听的便是要人听到后,散出陆简昭不喜她的传言。
这样既解了她每日污眼秽耳,也彻底把陆简昭不近女色,无心婚事的谣言借着王政安的大舌头传出去。
都城贵女,不骄不躁,知书达理,门当户对之下自由择婿,但亦无人愿在一无心婚事的男子身上浪费日子,天下最不缺的便是好儿郎。
一语双关。
她出身公主府,一言一行皆与皇室有关,追陆简昭一事有政令‘门当户对,婚事自由’,她自有择夫权,况且明令摆在这儿,不会给她舅舅惹来什么弹劾她之事。
然苏御史家的二公子苏鸣,堂堂正正科考进来,行为不妥,差事不差,拿去堂前嚼舌,不过是自由追她的把戏,她以身作则追夫自由,旁人不得追妻自由,亦说不过去。
她权当看乐子,不代表她仅仅在看乐子。
一枚活棋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
权当她追人,顺带从人身上讨点好处罢了。
第005章 温茶
正所谓亲事险中求。
昨儿陆简昭当着众人面,扬言不娶她,即便她追陆简昭,也只会被人说成,明仪郡主不过是追郎君而已,至于郎君愿不愿意,单凭心迹,莫论来日方长。
况且陆家父子打传信儿回都时起,凡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无一不想拉拢了去,被她这厢横插一脚,想拉拢侯府的人只会更多,甚至都会想尽办法来不让陆简昭喜欢她,不然亲王权贵将会同时失去公主府和侯府。
唯独不会走一条路,便是她走过的这条,利用女儿来接近陆简昭,这路只要今天王政安走出府衙,已是死路。
檀允珩心情从未有一刻坏过,好得很,“阿昭,我谢得是你捎带帮我。”
阿昭。
顿时,空气沉寂,茶梗浮动。
陆简昭脸上情绪不漏,把缓斜的茶盏平放,手指顺着盏壁花纹滑动,旋之提盏轻抿。
司昭府里没有滚烫的茶水,只有温度正好的茶水,示意办案子不得心急,更不得让案子久拖。
逢阳明朗,入口合适的茶水也不会很快转凉,不过是茶外壁与里壁的差别,温凉而已。
浅尝辄止。
“还请小司昭大人以身作则。”一声公正廉明,挑明檀允珩的越举,断了她再想进一步,斥了她的不作为。
王政安板正跪在地上,听着这话,身子一颤,好似冬日里,赤脚站在冰冻三尺上,身上再多寒衣御寒,都不抵脚底倒流的极寒。
凡世家人,在外除喜形于色,旁焉都不会露显。
王政安跪地上之久,他的视线一直追着阿珩妹妹。
偏堂四面花窗碎影纷然,染了院中梨花嫩白,流年不逝,浮光跃水,滑落在檀允珩略弯的眼尾,与明媚眸色碰撞,淡淡粉晕染,肤色脂白微透,隔着粉黛略施,难以掩饰能让人清舒明心之感,食指一下两下轻点茶壁,无声无乐。
不生气也不笑。
人却好比雨后春日,霁光浮瓦,芍药芳华,美而不艳,不争不抢,却能让人心静,自甘沉沦。
这态度,凡王政安过来,就能见着,却不能证明阿珩妹妹心中是否藏匿被拒的凋零,他咬牙切齿,狠狠瞪了陆司昭一眼,待会出去后,他定实话实传。
让都城人都知道昭平侯府世子冷若冰霜,是个不通情的君子。
陆简昭想去宗卷堂的心思檀允珩心知肚明,可审人这事儿急不得,她连而又斟一盏清茶,等着温凉入口后,觉时辰差不多,方道:“王府门第高楣,家养的狗如何会丢?”
刚丢掉的那两份心傲收回,也让人听着没有威胁,可声音过耳落心,任谁也会空两下,她一贯如此,不分身份,亦不分人。
王政安笔直跪了跪,垂在腿上的手弯了弯,“狗自己跑出去的,就算这样,旁人不分青红便剁成饺子馅,也是不对的,阿珩妹妹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