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求生欲望很强烈,人也很乐观坚强,每次我们查房都跟我们说说笑笑的。他爸妈头发都白了,每天都很尽心尽力照顾他,鼓励他。我们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结果却…”
沈星淮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但他又试图让自己平静些,听起来有种很让人心疼的克制的伤心。
游弋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安慰才好,但沈星淮似乎也不需要,他只是想说,而有个人能听他说,已经是很好的慰藉。
“哥,你做的很好了。”游弋知道,沈星淮能做的都做了,也已经做得够好了。人事已尽,只怪命运最狠心,世事太无常。
游弋其实想抱一下沈星淮,但又觉得好像不是一个能自然做出这个动作的好时刻,于是只是抬手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搭在沈星淮身上。
双手落在他双肩时,游弋停留的时刻稍微长了一点。他想到刚刚沈星淮安慰自己时做出的动作,于是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的肩膀挨着,身体紧密相连却并不亲密旖旎,像两颗互相借力依靠又独立生长的树。在山顶的夜风里,有时说话,有时安静,夜晚失去了时间的丈量,好像很长,也有些短。
离开山顶时,沈星淮初次发现,春城的夜空居然有星星这样亮的时候。
第41章
沈星淮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想到关于祁慎的事情了,从山上回来后,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突然一下又想到很多。
游弋今天带他去的地方,他回来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不是第一次去。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沈星淮的成绩跌出了年纪前五十,被许云鹤十分严厉地批评了一顿。那天祁慎和小区里其他经常一起玩的同龄人找他去打球,他站在二楼阳台上笑着跟他们摆手,说新追的动漫没看完,改天再一起。
祁慎在楼下仰头看向他,听完他的回答后也没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沈星淮目送他们离开,一个人回到房间,继续跟自己较劲。期末那套数学卷子是丢分的重灾区,沈星淮那天坐在那里,一边想着许云鹤语气失望的那些话,一边把那套题做了五遍,解题步骤铺满草稿纸,沈星淮觉得那答案几乎要刻在自己脑海里。
要做第六遍的时候,沈星淮接到了祁慎的电话,电话那头祁慎说话的声音微喘,像是刚刚剧烈运动过似的。沈星淮以为祁慎是刚打完球中场休息,一直等待着电话那边起伏的呼吸声平定下来,才开口问他找自己什么事。
祁慎只是叫他走到窗户边,往下看。然后沈星淮就看到了祁慎,仰着头叉着腰,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专注眼睛亮亮的。他一边看着沈星淮,一边对着电话讲,“下来,带你去个地方。”
于是沈星淮放弃了第六遍写那套卷子,避开已经睡觉的父母,偷偷下了楼。
祁慎那天去打球的路上,听见同伴说城西今晚要放春城的最后一场烟花秀表演,出于环境保护和市民安全原因,以后市区里再不能放烟花。
那里的烟花秀表演沈星淮喜欢看,总是拉着祁慎去凑热闹。祁慎其实觉得烟花这种东西很无聊,每次人挤人得也让人感到烦躁。
但从沈星淮喜欢以来,他和沈星淮每年都会去看,场场不缺。
最后一场烟花秀人更是多得夸张,祁慎拽着沈星淮前进中一直皱眉,最后干脆一把牵住了沈星淮的手。
被牵住的时候,祁慎的手有些冰,沈星淮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想挣脱开。只是手才动了一下,祁慎语气很凶的警告声就在耳边响起,“走丢我可不会去找你。”
那天他们看了春城最大也最好看的一场烟花秀,璀璨烟火绽放夜空,像是无趣单调的深蓝色幕布忽然铺满五颜六色的繁星,颜色既绚烂地铺满天际,也坠入少年人眼底。
离开时,祁慎拽着沈星淮走了一条小道,沈星淮说不想那么快回家,祁慎就带着他走了一截蜿蜒山路,最后两人停留在最高处,看远处城市车水马龙,灯火明亮。
那天最后,祁慎跟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家门口那盏路灯下用一种近乎命令的霸道语气对他说,“不开心要告诉我,不准憋在心里。”
沈星淮那时搞不懂,自己明明总是在笑着的,祁慎不是细心敏感的人,是怎么看出自己不开心的。
也想到他刚规培那会儿,高速上出了一场大型车祸,急救送来的人很多,好几个过来的时候就生命特征微弱,在他帮忙抢救和转运的过程里,一下子没了。
生命是那样脆弱,他一直知道,但是第一次这样残酷地见证。随后赶来的家属的凄哭声一直在医院里回荡,沈星淮在那种情形里感到无力,也觉得痛苦和可怕,医院并非是充满生和希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