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还是欢乐,去爱——或是绝望?
太阳树下,嫩绿的青草地上长满了叶脉宽大的牛蒡。清澈的河流边,几个披着长袍的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他们都曾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做了相同的决定。
因此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并不惧怕。
德拉科和哈利牵手离开了太阳树的树根,远离几米后再回过头去,便看见了加百利所说的那颗苹果树。
它就长在河边,枝头繁荣地长着椭圆形的翠绿苹果叶,却没有一颗果实结出。在它左右,石榴树与无花果沿河生长着,树干上盘绕着或绿或紫的青涩葡萄藤。树下的人们看见两个男孩,都露出了谦和的微笑。他们之间有天国驻守着的仙女,有出生起便住在此处的一家五口;有躺在地上打滚的孩子,也有追着时间跑过了一辈子,最终跪地忏悔的某位僧侣——
时间。
无垠却又渺若沙砾的时间。
这是此处唯一坚实的东西,以阳光般半透明的形态,绕出一堵半径几十米长的圆形墙壁。这是最大也最明亮的一座宫殿,怀抱着晚霞的色彩,在弧形墙壁上投出这世间正在发生的种种——
「墙壁像是透明的画像,面孔一个比一个好看。这儿有无数幸福的人们,他们微笑着,歌唱着,这些歌声和笑声交融成为一种和谐的音乐。」
“……准备好了吗?”
令人愣神不止的光晕之中,哈利用手勾住德拉科的小指,轻声问他道。后者又反应了好一阵,过了好久才听到哈利说的话。
再然后,德拉科点了点头,取下肩上的亚麻布袋。
“世上的一切都是非常渺小……”
“世上伟大和善良的东西不知多少,只是一般的人很难知道……”
“笑吧,把一切东西当作一个玩笑!”
“依靠你自己,依靠上帝,上帝的意志总会实现……”
凤凰对唱悠悠浮在上空,节奏越来越快。哈利捧着金苹果走到那棵树下,单膝跪地,环视周围的一切。
比风还轻的攀援瀑布一般从高处垂下,将四周分不清是真是幻的透明画像遮住一半。面前的河流似乎和地面上的是同一条,清澈到足以看全里面游动着的鳝鱼——它从海边流入,绕过整个森林,螺旋状盘绕向下,越来越低,直到流至此处。
河上浮动着洁白如玉的睡莲。除那之外,它也承载着这世上东南西北、大洋四方所有角落的图画:圣沙镇的沙丘与繁星,哥本哈根的老路灯、临月湾的酒桶与花;不冻河水面倒映着的极光,斯奈尔背后的雪峰,四角镇的饭菜飘香;森林与荒原,海洋与飞翔过的天空……
“我会怀念这个世界的……”
动手之前,哈利目视前方,喃喃说道。
德拉科站在他身后,有一阵子没有说话。他从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人,却也在此刻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拉扯。
“我没想过我会这么说……”他走上前去,跪在哈利身旁,捧起一把土,“但我想我也会的。”
即使到最后,他并不为此感到悲伤。
哈利偏头看向他,微微一笑。
……
世上最难使人相信的事,在最平凡的一天发生。
那一天,田野间的土壤发出冬日的嫩芽,极夜处的星群骤然变得闪亮。遥远某地,造纸厂的上空泼下大雨,淋湿了所有散落着的纸片。农场边的教堂前,一个杵着雨伞的老人推门走出——他深吸一口气,仰望菜田上的晴天。
抖落袖中金沙,他眉眼微笑起来,银发变得乌黑。
沙雾卷起轻风——再下一刻,奥列·路却埃便消失不见了。他这就回到了月亮背后去,光临下一个彻夜难眠的人。
一切发生,都只因为太阳树下那两个孩子。埋下金苹果不过片刻,四周一切便都起了变化——平静的河水荡起波澜,柔软的攀援开出满枝的花。原本翠绿的果树结出金灿灿的、大大小小的苹果;它们沉甸甸晃动着,伴随着红彗星般滴下树叶的鲜艳露珠,让树冠显出亮丽的、夏日般的色彩。
草甸不断往上升——再往上升。不一会儿,德拉科和哈利便都站不住了。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在地震般的抖动之中跪下,相拥着闭眼——等待着身旁一切的消失。
狂风卷起来了,盛阳穿破逐渐上升的树枝叶缝,照出一片眼皮都遮盖不住的光明。头顶上空,重叠着的鸟啼纷纷响了起来,高高低低,组成一章盛大的交响曲。杜鹃的声音格外响亮——它仿若领奏的小号,疾风一样刺破所有嘈杂,叫了一声、两声、三声——无数声。
它宣告着永恒,歌颂着生命,终于飞出树林——带着所有的候鸟与飞花,洒满整座岛屿——还有更遥远、更遥远的山川湖海、琳琅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