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上的反光也消失了。德拉科沉默片刻,双手插进裤兜,向另一头的围墙缺口迈步——
“马尔福。”
哈利的声音凭空响起。
德拉科猛地定住。
他怔怔望着脚下的路,不知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直到背后脚步声步步靠近,德拉科转过身——第一眼望见了哈利鼻梁上的眼镜,又望见那背后荧绿色的双眼。这时,他才确知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他知道梦里的内容不会是这样。
“……你……你真的来了。”
梦呓一般,德拉科看着哈利向他走近——停在刚刚好听清讲话的距离——眼神涣散着动了动嘴唇。
“嗯,”哈利简单应了一声。他无法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况下说出更多的话,“找我什么事?”
别哭,别丢人。别哭,千万别哭……
哈利告诉自己。
“我……”
德拉科明显忘词了。他站在哈利面前,两手已从裤兜里抽了出来,放在腿侧不知所措地蜷曲着。
哈利一直垂着眼,抿紧嘴唇不让任何情绪泄露。眼角余光里,德拉科的手和不久前他在柳林中抚摸过的一样的修长。他于是索性把自己的头别得再开一点,以此避免看到德拉科任何的部位。
这势必在对方眼里被误解成了厌恶或是不耐烦的信号。奇怪的是,德拉科却好像因此站稳了脚跟——记起他原本要说的话,邀约到此的意图。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向哈利走近半步。
“我要说的是……我……”
忐忑的语气与邮件中的直截了当截然相反。哈利听见他这样,心里不知怎么开始发慌。他快速瞥了一眼德拉科的脸,只见对方也已把眼睛垂了下去,垂得很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要讲的话想起来。
“我很抱歉,对于所有的事。”
终于捋顺了舌头后,德拉科稳住声音说。
哈利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像是落入海底的巨石。
所以这是告别。
和罗恩说的、自己猜想的一样,是个了结。
哈利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叠加起来便成了面无表情的麻木。
为什么还要来这么一出?在梦里结束不好吗?然而既然德拉科已经开了头——哈利麻木地想——或许自己就该把该说的话也说了。别的不提,就当作是礼貌。就这样吧。就什么也不求。
“我也是。”哈利低着头说,“对不起。”
德拉科听见这话,反而愣怔住了。他抬头去看哈利,一会儿过后想起自己住院的那大半个月,还有脑后早已不再作痛的伤口。“不,那没什么……”他快速摇着头,不愿哈利误解了自己的意图,“我是说,你不用——”
“我知道你要转学了。”
话没说完,哈利抢先打断了他,速度快得让人措不及防。德拉科于是接连愣住了第二次。他设想过哈利的许多反应,却没有料到这个——尤其当对方的声线不知为何变得沙哑。他太熟悉哈利的声音了。
“不……我不走。”德拉科又摇了摇头。
哈利的睫毛颤了一颤。他抬起双眼,望向嘴唇抿成一条线的德拉科。两人终于对视。
单是这么一眼,德拉科便把好不容易梳顺的词再次忘光了。
“你……不走?”哈利盯着他问。
排练一下午的话在见面之时于脑海之中烟消云散。德拉科紧张得喉咙发紧——此时哈利眼神专注,甚至带了炭火般的微烫,叫他不由想起梦里那个人;困惑与混乱于是加了倍地叠加,唯一束缚它们、维系自己稳定的,只有心中难得坚定的意愿。
它像一根银蓝色的半透明绳索,从灵魂深处伸出,向着朦胧中看见的岛屿牵引、拉紧。而他是大洋之中漂泊太久的独木小船。风浪再大,也要到岸。
「再不畏惧孤独,再不奢求相依。」
“我不走……”
德拉科放低了声音,望进那双眼睛里比极光还要明亮——也因此比那还要让他感到希望的绿色。从始至终,他向往的都不是其他什么人。
“我不去德国。父亲想让我们去……但我不去。”
德拉科慢慢地说,哈利便安静地听。
“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但,我不想去,是因为我……我……”德拉科轻咬下唇,握紧双拳,指甲嵌进掌心,“我想过喝点酒再说的……但我想清醒着说,完全清醒着。所以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并不是完全的真话,因为他已经逐渐听不见自己了。耳朵咚咚作响,里面的脉搏汹涌冲撞。就算是喝多了,也不会比这更让人眩晕。
“我一直……我一直有在梦到你。”德拉科说。
如果他的听力再好一点,且没有被满耳朵的热血影响的话,他一定就能听见哈利的心跳漏了一拍。但结果就是,他并没有听见。“我是说,那也不完全是梦,我不太分得清楚……但事实是……事实真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