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走,村庄就变得更热闹了。一个女人拉着自己的女儿从旁走过;小女孩胸口别着一朵玫瑰,在她蹦蹦跳跳的时候跟着跃上跃下。在她们身后,花团锦簇的小花园里,一个长了翅膀的、天使样子的小孩正放下他的光环,兴高采烈地跑到花丛边去,从上面摘下一朵又一朵、不同颜色的鲜花——
“今天我们去哪儿寻找呢?”草堆边,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男人正抓起一把草,喂给面前皮毛光滑的黑马。马的一侧肚子上靠着一个身穿锦缎的少妇。她耸了耸肩,说:“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他们看向彼此,同时露出了微笑。
德拉科跟着绿裙子女人向前一直走,经过许许多多个木屋,擦肩而过许多的人。这一切叫他十分困惑,他却不敢把这个陌生的女人叫住,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走着——走着,朝向霞光最绚烂的天边,嗅觉里的花香从玫瑰换成了丁香,又掺入了茉莉。德拉科就要开始感到厌烦,揉着鼻子希望这味道不要这么浓郁。再然后,绿裙子女人在一座小小的、没有花园也没有门饰的木屋前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德拉科走到面前,朝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不会和你进去的。”
她这样说着,放下手臂退后了两步。
男孩皱眉望着墙上紧闭的窗户,没有反应。
“这是什么?”他朝女人问,目光向下落到铜质的雕花门把手上。紧接着注意到,这和家里房门上的有点像。
“我说了,你得自己去看。”绿裙子女人对他眨了眨眼,嘴角仍然上扬着。
经过斯娣妮那老女巫的馊事之后,德拉科对这样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从来也不吃这一套——先前被骗纯属被逮到了脆弱的时候。他从来不愿当被人摆动的棋子。可笑的是,这似乎成了他现在唯一的角色。
落入深水般的低沉此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即使身边莺飞草长也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放弃抵抗的念头,伸手转动门把。
门没有锁,向下一按就能打开。德拉科推门进去——迎面淡淡扑来一阵百合花香。
他毫无预料地愣了一愣,顿在了进门处。
百合花香。这是他最熟悉的香味。
母亲喜欢这种花,常年四季都会在客厅、走廊、书房和她与父亲的卧房中放上一到两瓶。小的时候他打碎过一些,看见满地的碎片吓得不轻。后来每次做错事他都会送母亲一束;那里面永远藏着一半的想要靠近,一半的胆战心惊。
而眼下,这件小屋远不及家里的别墅精致和宽敞,却因为这股香气而有了一丝异样的熟悉。德拉科反手关起门,两三步走过玄关向右边开口的地方看,便看到了一幅让他惊异不已的场景——
简朴的木屋之中,一张长方形的桌子立在了靠墙的位置。年轻的纳西莎——他的母亲——正坐在桌边,陪一个小孩玩着桌上散落的纸片。那小孩顶着浅金色的头发,短短地剪到耳垂之上。
那是德拉科小时候的自己,和相册中的一摸一样。
男孩怔在了墙边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母亲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真实——他甚至能够看到她银色的、树叶状的耳饰在金色的头发间若隐若现。大概五六年前,自己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她就经常戴着这一对耳坠。那时她也常常这样坐在桌前,却一般都是为了看报或看书,而绝对——绝对没有陪自己玩过这么孩子气的东西。
“妈妈!你看——”
小小的德拉科出声说了话,将折出的纸青蛙举到母亲面前。后者把它接过来,放在手心看了一阵,而后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德拉科感到心底一阵刺痛。他用手扶着墙,想要走过去看清楚,紧接着就又看见父亲——年轻许多的卢修斯,从对面的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卷报纸,在妈妈对面坐下。
他把报纸抖开,朝儿子瞥了一眼,然后以德拉科熟悉的——最优雅,甚至有点刻板的姿势,双腿平放在地上,靠着椅背读报。
桌上散落的纸片少了一片又一片,却多出了千纸鹤、纸金鱼和纸狐狸。小小的、五官稚嫩的自己玩得十分认真,浅灰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那颜色要比现在自己的浅上一点。德拉科站在原地想。
这是令人恍惚的瞬间。像是睡着之前最游离的那些时刻,松散了的意识在分界线上肆无忌惮,构造出与现实向左的、又似乎和自己的身体紧密相连的画面。德拉科看着这陌生的场景,一开始不适地想要离开,后来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到了父亲母亲足够真实的面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