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实在不厚,文字间夹杂着几幅黑白的插画。哈利想象着妈妈坐在小小婴儿床边哄他睡觉的样子,想象她微笑着翻开书,柔声念着那些故事,从最简单的《丑小鸭》开始。想象小小的他含着指头,疑惑又好奇地望着妈妈,直到四脚朝天倒在绵软的小床上,进入梦的摇篮。
喉咙莫名有些发紧。
五人卧室的灯忽然熄灭,十一点到了。哈利合上书,摸黑按开床头的闹钟,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米色的绒被很暖和,是小天狼星怕宿舍暖气片开得太迟给他特意准备的,也难得这大大咧咧的警官有如此细心的时候。
……我很幸福。哈利暗暗这么想着,总算是弯起嘴角,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的那几行字变成妈妈柔软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发。哈利不禁把身体又蜷小一点,把头缩进被窝。
月亮眨眨眼,拨开她灰色的面纱。星星望见此景,便也洗干净了脸,在夜幕中闪亮起来。
……
哈利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入睡。更没有想到,再次在缤纷的彩云下睁开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竟竟竟竟竟然又是他妈的德——拉——科——马——尔——福!!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哈利嘴角抽搐、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的人。
妈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垂柳的树叶还是那么绿,阳光依旧灿烂。嘴唇长得吓人的老巫婆还在盯着他们看,梦里的时光一点儿也没流淌——是,他这回能百分百肯定这是梦了。如果这都反应不过来,那他不得不被迫和斯内普一起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但是,梦里脑袋怎么会这么清醒?还有这个人——哈利开始不确定该不该叫他“德拉科”或者“马尔福”——这个人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让这现实中糟糕的五官组合看上去这么顺眼的?白天上课的时候,他明明才仔细确认过马尔福全身上下没一处能看的地方。
此时此刻,树荫笼罩下,哈利盯着德拉科,德拉科盯着哈利。他们两个呆呆地站在那里,谁也没动。更要命的是,在那一刻,哈利突然觉得呆呆的德拉科还蛮可爱的——可爱?!妈的!!!他快被自己吓出心脏病了……
“你……”德拉科打量着哈利,微微皱起眉头。紧接着,他又抬头看看天上高高的太阳。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合上了嘴。
哈利很难描绘清楚这到底是种什么感受。面前的男孩是他知道的样子,金发、灰眸和长长的睫毛,但又不完全是。他就像是偶遇了马尔福并不存在的双胞胎弟弟,后者的每根发丝和每寸皮肤,都恰到好处地比“现实里的哥哥”多完美一些,以至于让整个复制品看上去莫名地赏心悦目。
这绝命不是什么寻常的梦。哈利站在那里,身披黑色长袍,脑子非常清楚,耳旁吹过清凉的风。他能看清四周的所有事物,也能闻到小镇中朗姆酒的味道——对,他还在“四角镇”。
老巫婆打了个哈欠,坐在树根上,靠着树干睡起了早午觉。德拉科抱着手、歪着头,盯着哈利,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按理来说,哈利此时应该面无表情地走开——转身,迈步,走开。但眼睛是十分顽皮的,遇到好看事物的时候,人的自然反应可以很不合理。哈利愣在那里,看着德拉科白净的脸,居然有点想在这个人身边多待一会儿。
不远处那座小别墅里的妇人又从花园里扔出来一个肉乎乎会动的东西,丧着个脸又回去了。哈利看看周围,视线落在了斜对面的一座红房子上,从房檐上垂下的招牌上写着「伙食店」这个词。他随即选了一个比“你叫什么名字”还要逊很多倍的开场白——
“你饿了吗?”
哈利听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立时想要给自己一个巴掌。
德拉科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注意到旁边的伙食店。“呃……”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一点。”
“呼噜——啾——呼噜——”
柳树下的老巫婆睡得正熟。哈利尴尬地别过头去,赶紧往那红房子走。然后他发现,嘴里冒出这种糟糕的问话,也是因为他确实饿了——可梦里又为什么会饿?
红房子的门边悬着新鲜的秋海棠,花篮底端镶着一块打磨光滑的木板,上面刻着「梦是从肚皮里产生出来的」一行字。他推开雕花的木门,走了进去。然而,这家“伙食店”里没有任何一张桌椅板凳,从地板到窗户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油渍烟灰。入门的正对面有一口很大的铁锅,锅本身很普通,怪就怪在锅边还挂着许多小铃铛。这些一闪一闪的小东西像复古头冠的流苏般悬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