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狸拼命地为她找理由,语速疾快,“你渴望变强你只想变强为了变强你什么都可以做!你自私自利,对,自私自利冰冷无情,你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有他的神力而已!”
他大声地喊叫,绝望地咒骂。
脚步却在步步后退。
他刺不下手。他不是想杀她,他那一次也不是想杀她,他只是想,想……
也刺不了。
她有螣馗的护心鳞。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他无力后退后,缩短得极快。
久违的近。
某一刻,主人的手,就要落到他的爪子上。
他的脑子变得空白。
他感到这具身体软了。
或许是他的魂灵先软了?
他激动地看她的眼睛。
她却仍在看剑。
她夺了剑。他忘了挣扎,竟就让她夺了。
她看他了。
她淡淡地笑,深蕴的怒意却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灼烈地燃烧着。
“他爱我,担心我,心疼我,不愿我想起那一切。有人利用这份不愿,威胁他。威胁我。”
“但这是我的东西。”
“我的东西,再负荷,再沉痛,”少女反手握了剑,灵魂深处的本能让她在怒气攀至最烈的那一刻,使出了熟悉的刀法。
“我的。”
“拿我的东西,威胁我?”
噗呲——
刺偏的一剑。
不见血,不见肉。
偏偏刺中了右上方那缕刚要出逃的羸弱猫形魂魄。
翡狸没有来得及朝她喊出最后一声疼,便灵随剑亡,魂破而消。
彻底的死亡。
第62章
小和尚站在观音寺的屋檐上极目远眺,那两口深不能测的化魂井震得他全身发麻。
他知道,方别霜就在这两口井之间。
他回想起那个秋风沉醉的早晨。
他们站在河畔柳堤的亭子里。
少女眼角分明还沾有泪光,看向他的眼神却只有不可更改的坚毅:“……怕就不要了吗?再不好,也是我的。六千年,还是十六年,都是我的。”
“人生并不是由我选择的,同样,所谓我想要的人生,也不是由我选择的。命运把我扔在这里,十六年前我是有法力的仙者,我可以选择这样或那样,十六年后我是这也不懂那也不知的凡人,我最多只能选择嫁给这样的人还是那样的人。这些选项不论大小、好坏,都是它给的,我怎么选,都是在被它塑造。”
“但我是我啊。”
“有我才会有命运。我依着自己的心做我真正想做的事,就是我在塑造自己的命运。我不要被牵着鼻子走,纵然害怕我也不想逃。”
“我的记忆,我的东西,只有我抉择它,没有被它胁迫的道理。”
“可是不要说你,就连我们,我们和老虬龙,我们能做的事都很少,根本无法更改神君决定要做的事!”
少女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衔烛为我做那么多,那样伤自己,我却都不能知道,问题的根源在于,我是连我自己都不能全然掌握的。不相干的人都能拿这个掣肘我威胁我,那爱我的人,为避免伤我,要多小心?”
“如你所言,他面面俱到地了解我、尊重我,可是他为我做的那些事,包括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些却甚至连你都比我清楚。你不告诉我,我何时能知道?”
“我不知道不是我的错,但难道还能怪他不告诉我吗?他太小心了,他已经很痛苦了……他那么小心仍然是为了我。什么都没有办法通过自己去知道,是我的无能之处。”
“所以我要的,是改变我自己。我要握得住我自己的东西。唯有做到了这一点,才能让他知道我不需要他爱得那么小心那么苦。我是可以保护自己的。我也必须有掌控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哪怕没有人逼我想起从前,我也要自己把记忆找回来。”
“如果我阻止失败,他仍然入了化魂井,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如果我也死了……死也无惧,说到底,我是为自己死的。”
……
姚庭川的身体倒了下去。
阴沉沉、白茫茫的天空,不断地往下飘着什么。
飘着什么?
方别霜仰起头。
一粒一粒轻灰般的东西落到了她的眉间、鬓发。
意外的沉重。
是雪。
雪势陡然变大。
头疼。
又沉,又疼。
她好像被雪砸倒了,两手着地。灭魂剑脱手之后,消失不见了。
眼前一片花白。
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天山,云宫,在崩裂、倒塌。
暴怒的苍穹,炼狱般的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