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道:“我没有口袋,你帮我拿着,他们给了多少我心里记着呢,等明儿我回来了亲自给人还去。”
虞苏时小声问:“不用吗?”
姜鹤笑道:“我也有钱。”
说完姜鹤抓着虞苏时的手往对方上衣口袋里一塞,回过身朝救护车后门走时,边走边喊夏天,还朝他抛车钥匙。
“夏天,你回去的时候开我车,把虞老师送回家哈,晚上天黑,路上开慢点。”
夏天一伸手接住钥匙,点点头回复知道了。
片刻后,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在主路尽头。
村民很快吵吵闹闹地散去,谷雨搭着他们的车先行一步。
夏天把虞苏时送回姜鹤家后开着三轮车往柳花村赶,虞苏时进院锁门,走进院子后脑子才开始有些懵。
柳阿奶从手术室推出来时他匆匆看了几眼,老太太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两眼微闭,双唇苍白,整个面部是松弛的,唇角还带着很明显的笑。
他伸手把口袋里的钱一张一张掏出来,一共八百五十七块五角。
虞苏时想起中午回来时看见的海,波光粼粼,一尘不染。
或许是海洋的自净能力,让生活在这座海岛上的人,也总有纯粹自然的一面。
他们擅长不吝啬地给予,却总不好意思索取。
灯火通明的鹭屿市,姜鹤与同去的两位医生登上岸,由其中一位医生随救护车先行,把柳阿奶的情况一一传达,他和剩下一名医生则打车前往医院。
路上,姜鹤给晓晓留言,让其下机后直接到市中医院与他碰面。
“今晚月亮真圆。”司机打上表后随口一说。
同去的医生回道:“马上十五了。”
这一晚,农历九月十三,月亮几近满圆。
这一晚,孙婧睿搭乘两个半小时的飞机,从祖国的东北端飞往东南部,从研究院到医院,一共历时三小时四十七分整。
她没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
这一晚,姜鹤在楼下的花坛上坐了一夜。
这一晚,如同一颗微弱的火星,刹那间从脑中划过,虞苏时为抓不住的灵感久久难眠。
凌晨,柳九叔在柳阿奶门前放了一挂鞭炮。
柳阿奶的遗体并未在医院的太平间存放太久,次日上午就被送去殡仪馆。
当日,素日里和柳阿奶有交情的岛民在得知柳阿奶逝世的消息后,准备搭渔船出岛前去吊唁。
虞苏时是在姜唐上门为姜鹤取衣服时,听女孩说起才知道柳阿奶去世了。
他问姜唐给姜鹤拿衣服做什么。
女孩回道:“我哥说他现在穿的上衣是红的,让我给他带一身黑色的去。”
虞苏时看着女孩身上的黑裙子,问:“我可以去吊唁吗?”
姜唐:“那换身衣服一起走吧。”
二十多号人赶上九点集聚在码头,乘坐的是本地人的渔船,虞苏时上了船后还看见了张阿叔和张阿婶,张阿婶的两只眼红肿得像个核桃。
他们四人站在甲板一角,张阿婶擦着眼睛的泪道:“你说柳阿婶多好一人啊,身体也硬朗,怎么说走就走了。前几天她路过家门口,还帮我一起晒鱼干来着……”
虞苏时想起柳阿奶,他与她只有三面之缘,最后一面是慕名而去,在她家中同人交流了一番琴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收养人的另一面,不被利益驱使,只有满腹关爱,让他对人性,稍稍有了美好的划分。
那日,柳阿奶以为他是晓晓的朋友,临别前还让他多去做客,他忘了自己有没有答应下来,只在昨日突然想起,他便去了,却没有见到人。
虞苏时有些遗憾,倘若那时没去沙滩,只要多走几步路,他应该会在茶楼见到她。
渔船一路晃到码头,靠岸后有岛民看见姜鹤,喊着“丹哥”。
殡仪馆安排了大巴车接人,姜鹤给上岸的岛民一个个指了位置,到虞苏时时,他问他怎么也来了。
虞苏时回道:“来吊唁。”
姜鹤:“……知道了。”
殡仪馆在市区郊外的一座山上,孙婧睿已经布置好一切,虞苏时最后一个进去送花点香,出来后站在大巴车尾眺望远处的风景。
过了会儿,他听到附近传来张阿叔和姜鹤的对话声。
是张阿叔在开口借钱。
“昨天那个医生不是说,常规的根治手术只需要八万左右就能做嘛,后面费用高是因为需要结合放疗、化疗稳定病情,我就想着要不先把你阿婶身上那该死的肿瘤切了,让癌细胞没地方住不就活不了了。”
姜鹤没纠正张阿叔话里存在的某些认识错误,只问他自己是怎么想通了量。
“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啊。”
“你柳阿奶嫁出去前还是你婶子村里的人,和你婶子堂姊一般大,你婶子堂姊死得早,那会儿你婶总哭,我却觉得没啥,人早晚都得死有啥哭的嘛。但是今天看见晓晓哭昏了去,我这心里唰得就不好受了。”